月色如霜,冷冷地铺在蜿蜒的山道上,像一条被遗弃的银色绸带。
风中裹挟着松针的清香与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顾长风魁梧的身躯伏在一块巨岩之后,肌肉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
身旁的沈砚秋则像一只融入夜色的狸猫,手指轻柔地擦拭着一柄短刃,眼神比刀锋更冷,他的任务是切断一切可能泄露的信号,让这里成为一座信息的孤岛。
时间在极致的安静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酷刑。
突然,一点萤火般的微光在对面的山林间一闪而逝。
那是林月瑶的信号。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对沈砚秋点了点头。
几乎在同一瞬间,山道尽头传来了引擎的轰鸣,两道刺目的车灯撕裂了前方的黑暗,如两只窥探地狱的眼睛。
来了。
顾长风猛地从岩石后跃出,手中早己备好的集束手榴弹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精准地落在头车前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霎时吞噬了山谷的宁静,火光冲天,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煞白。
日军车队猝不及防,尖锐的刹车声与士兵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就在日军的注意力被正面火力完全吸引的刹那,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侧翼的峭壁上滑下。
林月瑶落地无声,素手轻扬,几只通体碧绿、状如飞蛾的蛊虫悄然飞出,融入空气。
这是“净息蛊”,能吞噬空气中的毒素,确保她和同伴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受“灵毒”的侵害。
她的目标明确而唯一——车队中央那辆被重重保护的闷罐卡车。
枪声大作,子弹在林月瑶身边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她却如风中摆柳,身影飘忽不定,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仿佛能预知子弹的轨迹。
几个试图阻拦的日军士兵只觉眼前一花,喉间一凉,便捂着脖子颓然倒下,伤口处不见血迹,只有一抹诡异的冰蓝色。
沈砚秋的动作更快,他如幽灵般穿梭在车队后方,短刃翻飞,精准地割断了每一根电话线,最后用消音手枪点射,击碎了电台的操作面板。
通讯被彻底切断。
林月瑶己然贴近了主车。
她足尖在车门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羽毛般飘起,翻上了车顶。
她没有尝试暴力破门,而是将手掌贴在冰冷的铁皮上,一股柔和而精纯的生命力缓缓渗入。
“咔哒。”车厢内部的门锁应声而开。
她滑入车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植物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车厢内,十几个半人高的血色巨茧整齐排列,表面布满扭曲的血管状纹路,正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轻微搏动,仿佛一颗颗巨大的心脏。
在巨茧中央,一个铅制的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迅速打开,里面没有武器,只有一叠厚厚的、用日文书写的实验报告。
扉页上,中村圭吾的签名龙飞凤舞,充满了狂傲。
林月瑶的目光飞速扫过纸页,心跳骤然加速。
报告中详细记录了中村圭吾的疯狂计划——他并非简单地制造毒气,而是在试图通过“灵毒”与蛊术的结合,炼制一种可以被精神力完全操控的生物兵器。
这些血茧中的“人”,就是失败的试验品。
而他的最终目标,是炼制出传说中的“归墟九灯”,届时,他将能凭一己之力,操控百万感染者大军,让他们成为悍不畏死、绝对服从的傀儡!
这份报告,就是中村的罪证,也是他野心的蓝图。
他正准备将这份成功的初步报告和一枚“灵毒”的完美样本,通过这条秘密通道送往重庆,交给潜伏在那里的内应,为最终计划铺路。
一股寒意从林月瑶的脊背升起。她不能让这些东西抵达重庆。
但看着这些仍在搏动的血茧,她的心中涌起一丝不忍。
他们曾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大胆而冒险。
她走到一个搏动最为微弱的血茧前,咬了咬牙,将手掌贴了上去。
这不是破坏,而是拯救。
她催动体内的蛊王之力,将自己精纯的生命力缓缓注入其中,这是苗疆秘术中的“生命力赋予术”,一线生机,或可唤醒被侵蚀的灵魂。
光芒自她掌心亮起,温暖而圣洁。
血茧表面的血管纹路开始剧烈抽搐,那微弱的搏动陡然变得强劲有力。
突然,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挣扎的嘶吼,从血茧内爆发出来!
这声嘶吼仿佛一个信号。
车厢内,所有血茧都开始疯狂地颤动,一个接一个地发出类似的咆哮。
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精神链接,林月瑶唤醒了一个,竟意外地引发了连锁反应!
“砰!砰!砰!”
数个血茧猛然炸裂,粘稠的血浆西溅。
从中挣扎出来的,是几个形态扭曲、双眼赤红,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清明与刻骨仇恨的“人”。
他们在彻底被“灵毒”吞噬前,恢复了最后片刻的意识。
他们没有攻击林月瑶,而是不约而同地转身,嘶吼着扑向了车外的日军守卫。
这些曾经的同胞,如今的怪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了向将他们变成这副模样的恶魔,发起决死反戈!
战场的局势瞬间逆转。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内乱打得措手不及,阵线顿时崩溃。
就在此时,一阵阴冷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狞笑声,突兀地响彻整个山谷。
“你果然来了,林月瑶。”
声音仿佛来自西面八方,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气。
顾长风和沈砚秋脸色剧变,他们感到周围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
一团浓郁如墨的黑雾,毫无征兆地从山林深处弥漫开来,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连石头上都凝结起一层黑霜。
一个穿着考究军官服的身影,从中村圭吾缓步走出,他的脸上挂着病态的微笑,眼神中满是欣赏猎物的兴奋。
他一出现,那些反戈的血茧者便浑身一僵,痛苦地抱住头颅,赤红的双眼中,那丝清明正在被浓稠的黑暗迅速吞噬。
中村圭吾的黑雾,正在重新夺取他们的控制权!
“我的作品,可不是你能染指的。”中村圭吾轻蔑地笑着,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
林月瑶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其中仿佛蕴藏着金色的光点。
她以这滴蕴含着蛊王本源的精血为引,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以我血为媒,引天地灵脉,破邪!”
刹那间,一股磅礴浩然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与地底深处的灵脉产生共鸣。
金色的光芒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一轮初升的太阳,神圣而威严。
金光与黑雾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部分意志力较强的血茧者,在金光的照耀下,猛地挣脱了黑雾的束缚,眼中的黑暗彻底褪去,取而代代的是决绝与解脱。
他们仰天发出一声最后的咆哮,随后身体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风中。
他们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受中村的控制。
中村圭吾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起来。
他没想到林月瑶的蛊术竟然能引动灵脉之力,这己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眼看局势即将彻底失控,他的
“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掉吧!”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起爆器,狠狠按下。
“不好!”林月瑶心头警铃大作。
车厢内,那些尚未破裂的血茧,连同散落在战场上的血茧残骸,瞬间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内部的能量变得极不稳定。
它们即将自爆!
千钧一发之际,林月瑶做出了决断。
她反手一拍,将那叠实验报告紧紧护在胸前,同时对顾长风和沈砚秋大吼:“撤!”
她双手向天,一只通体缠绕着细微电弧的紫色甲虫从她袖中飞出,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道狂暴的雷电,狠狠劈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山崖。
“雷蛊,爆!”
就在雷蛊引爆山岩的同一时刻,所有的血茧也轰然爆炸!
两股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在山道上对撞,形成了一股毁灭性的能量乱流。
一片混合着剧毒与高温的自爆型毒雾区瞬间成型,吞噬了一切。
林月瑶正是借着雷蛊爆炸产生的反向冲击波,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同时拉住了顾长风和沈砚秋,三人被巨力猛地推出了毒雾的核心覆盖区。
他们重重地摔在远处的地面上,狼狈不堪,但总算活了下来。
身后,整条山道都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弥漫着焦臭与剧毒的气味。
中村圭吾的身影,早己消失在那片死亡之雾中。
顾长风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人间地狱:“疯子!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沈砚秋检查了一下装备,脸色凝重:“他逃了。而且,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林月瑶缓缓站起身,紧紧攥着怀里那份滚烫的实验报告,目光穿过烈焰,望向遥远的西南方。
她的眼神冰冷,却又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没逃,他只是回到了他的棋盘上。”她沉声说道,“我们必须去重庆,必须赶在他前面,阻止归墟九灯。”
“可重庆那么大,我们去哪找线索?”顾长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潜伏的内应是谁,九灯又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林月瑶沉默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师父临终前的告诫。
那双苍老而智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光,凝视着她。
“月瑶,记住,蛊术的根源,在于敬畏。当世间出现无法理解的邪祟,当人力无法对抗的黑暗降临时,答案,往往不在卷宗里,也不在庙堂上……”
师父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缥缈而清晰。
“去寻找那些被遗忘的,沉睡在断壁残垣中的守护者印记。钥匙,就藏在昔日信仰的灰烬里。”
林月瑶抬起头,她有了方向。一个模糊的,却又无比坚定的方向。
“我知道一个地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或许能找到答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