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悄然滑过指尖。一个月的光阴,在弥生屋子那带着药草清苦的独特氛围中,悄然流逝。灰原哀的生活,像一株被移植的植物,在最初的不适与警惕后,根系竟也在这片看似疏离、实则安稳的土壤中,悄无声息地向下扎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将长条餐桌映照得一片暖融。田中管家安静地布着早餐,精致的瓷盘里摆放着营养均衡的日式餐点。
弥生穿着宽松的丝质家居服,脸色依旧带着惯有的苍白,但眼底深处那层浓得化不开的倦怠,似乎被每日三次的苦涩药汁冲刷得淡薄了些许。她慢条斯理地用着餐,动作间依旧带着一种易碎感,却不再像最初那般死气沉沉。
灰原坐在她对面,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弥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眉宇间一丝细微的舒展——那是持续服药和强制静养带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淡淡的安心感,如同牛奶的温度,悄然熨帖着心底某个角落。
“喏。”弥生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只是随手递过一张废纸,将几张色彩鲜艳的纸片推到灰原面前。
灰原低头看去,是五张崭新的电影票。最新上映的、大受孩子们欢迎的动画科幻大片《星际迷航:时空裂隙》的预售票。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这是?”灰原抬眼,语气带着一丝不解。
“电影票。”弥生言简意赅,端起旁边温着的药碗,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却还是一口饮尽。苦涩让她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了一下,她立刻灌了一大口温水才缓过来,声音带着点闷闷的沙哑,“多出来几张,放着也是浪费。你们那个‘少年侦探团’不是挺吵的吗?带他们去消耗一下精力。”
灰原捏着那几张票,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硬挺。带那群吵吵闹闹的小鬼去看电影?光是想象那场景,她就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我……”
“就当是,”弥生打断她,放下水杯,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带着一种看穿她心思的了然,“适应一下普通小学生该有的社交活动。总闷在家里看书,会变成第二个我……那可不太好。”她语气平淡,却精准地堵住了灰原所有拒绝的借口。
灰原沉默了几秒,看着票面上炫目的飞船和星空,又看了看弥生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明显透出“不容拒绝”意味的脸。最终,她将票收进口袋,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下午,米花町中央电影院。
震耳欲聋的音响效果,巨大的3D银幕上,炫目的星际舰队正在激烈的交火。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步美、光彦、元太,兴奋得小脸通红,坐在座位上随着剧情惊呼连连,手里捧着的爆米花洒得到处都是。柯南坐在他们旁边,虽然也被精彩的剧情吸引,但侦探的本能让他习惯性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神在兴奋中保持着冷静的底色。
灰原则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与兴奋的孩子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她戴着3D眼镜,冰蓝色的眼眸隔着镜片看着银幕,神情平静,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虽然是被迫前来,但不可否认,这巨大声光效果带来的沉浸感,以及身边孩子们毫无心机的兴奋情绪,确实……有些不同。一种陌生的、属于“日常”的热闹,正试图包裹她。
电影进行到高潮部分,主角团队即将揭开反派阴谋的关键时刻。突然,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震耳的音效,从放映厅后方传来!
“啊——!!!”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怎么回事?”
“谁在叫?”
“发生什么了?”
放映厅内瞬间一片混乱,银幕上的激战画面还在继续,却再也无法吸引观众的注意力。灯光被迅速调亮,刺眼的白光驱散了影院的黑暗。人们纷纷起身,惊疑不定地向后方张望。
柯南几乎是第一时间跳下座位,像一支离弦之箭冲向声音来源!灰原心头一凛,也迅速起身跟了过去。步美、光彦、元太面面相觑,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余韵,瞬间被恐惧取代。
放映厅后排,靠近紧急出口的位置,一个穿着西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倒在地上,面色青紫,双眼圆睁,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他的脖颈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割痕触目惊心,鲜血正汩汩涌出,在光洁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旁边,一个碎裂的玻璃饮料瓶散落在地,锋利的边缘沾着血迹。
“死……死人了!”有人惊恐地大喊。
“报警!快报警!”
“不要破坏现场!大家都别动!”柯南稚嫩却异常冷静的声音响起,他小小的身影己经蹲在了尸体旁,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迅速扫视着尸体、凶器、周围散落的物品以及惊魂未定的几个邻近观众。
影院经理和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赶来,场面一片混乱。很快,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目暮警官带着高木、佐藤等一众警员迅速封锁了现场。
初步勘察后,目暮警官沉着脸,开始疏散无关观众,并让所有在案发时位于后排区域的观众留下配合调查。不幸的是,少年侦探团的位置虽然靠前,但因为柯南和灰原第一时间冲到了现场,也被要求留下。
“目暮警官,我们只是小孩子……”步美害怕地拉着灰原的衣角。
“发生了命案,所有可能看到或听到异常情况的人都需要配合调查。”目暮警官严肃地说,“请通知你们的监护人来接你们离开,我们需要和家长沟通一下情况。”
柯南脸色微变。毛利大叔肯定在打麻将或者醉得不省人事,小兰……他飞快地思考着借口。
光彦和元太也慌了神,急忙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结果不出所料:
“爸爸在加班赶项目……”
“妈妈今天去大阪看外婆了……”
“我妈妈说她在美容院做护理,现在赶不过来……”
步美打给妈妈,得到的也是工作繁忙暂时无法抽身的回复。孩子们的脸上写满了无助和害怕,毕竟首面凶杀现场,又被警察扣留,对小学生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灰原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又看了看身边几个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惊慌的孩子,最后目光落在正凝神观察现场、试图寻找突破口的柯南身上。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无奈。监护人……她唯一的“监护人”,只有那个人了。
她默默地走到角落,拿出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那个唯一的、被置顶的名字上悬停了片刻。想到对方苍白的脸色和需要静养的身体,一丝犹豫和抗拒涌上心头。但看着步美快哭出来的样子和柯南紧锁的眉头,她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弥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我。”灰原的声音很低。
“电影散场了?这么快?”弥生似乎有些意外。
“……”灰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电影院……发生了命案。警察来了,要求所有……未成年人必须有监护人来接才能离开。他们的家长……都没空。”她省略了“我们”这个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灰原甚至能想象出弥生此刻蹙起眉头,一脸“麻烦”的表情。
“地址。”弥生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喜怒。
灰原飞快地报出了电影院的名字和具置。
“等着。”两个字落下,通话便脆利落地挂断。
灰原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心里五味杂陈。一丝歉意,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安心。
大约二十分钟后,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了电影院门口。车门打开,弥生走了下来。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边。
她的脸色比早晨似乎更白了一些,眼底带着淡淡的倦意,显然是被强行从休息中唤醒。秋日的冷风让她下意识地将大衣拢紧了些,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现场警员和围观者的目光。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和此刻略显病弱的精致,在混乱的现场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
“弥生姐姐!”步美看到救星,差点哭出来。
光彦和元太也大大松了口气。
柯南看到她,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迅速将脑海中刚刚成型的推理链条再次梳理了一遍。
弥生走到警戒线旁,对迎上来的目暮警官微微颔首:“我是早川弥生,他们的监护人。”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她的目光扫过几个孩子,在灰原脸上停留了一瞬,灰原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啊,早川小姐!”目暮警官显然认识这位财阀千金,态度立刻柔和了许多,“实在抱歉打扰您。情况是这样的……”
就在目暮警官准备简要说明情况时,柯南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站在角落、一个穿着影院制服、神色紧张、手指不断着口袋的男人。一个关键的细节在他脑海中炸开——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极其细微的、某种特殊蜡痕!而这种蜡,正是影院经理办公室桌面上那盏高级香薰蜡烛的残留物!结合其他线索,凶手呼之欲出!
时机稍纵即逝!柯南立刻看向弥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弥生那双看似慵懒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她太熟悉这个小侦探的眼神了——那是发现真相、亟待揭穿的光芒。
弥生了解了他的意图向警官假装打听着案件的细节,她目前倒是很乐意帮助对方不然光靠他的引导这场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另一边柯南迅速而隐蔽地移动到弥生身后,借着弥生身形和羊绒大衣的遮挡,熟练地打开了蝴蝶结变声器,调到了弥生的声线频率。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地对弥生低语:“凶手是经理!证据是他袖口内侧沾到的特殊清洁剂,和死者指甲里的香薰蜡吻合!他刚才下意识想捂口袋,里面是行凶时戴过的手套!动机可能是死者掌握了他挪用公款的证据,死者今天就是来摊牌的!快!你对口型我来说。”
信息如同电流瞬间传递。弥生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安静地听着着目暮警官的叙述。然而,就在柯南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侧身,目光精准地投向那个正试图悄悄后退的影院经理,清冷的嗓音在略显嘈杂的现场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
“目暮警官,我想不必再浪费时间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周围的嘈杂。
众人一愣,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凶手就是你,田所经理。”弥生抬手指向那个脸色瞬间煞白的男人。
“什……什么?!早川小姐,您……”目暮警官惊讶地看向她。
田所经理更是惊骇欲绝:“你、你血口喷人!我……”
弥生没有理会他的反驳,她身后的柯南如同最默契的提词器,通过变声器将推理化为她的声音,流畅而精准地流淌出来:
“证据有三。”弥生红唇轻启,声音平稳而笃定,完美复述着柯南的推理,“第一,死者指甲缝里残留的微量特殊香薰蜡,经检验,与你办公室桌上那款限量版香薰蜡烛的成分完全一致。这证明死者生前曾与你发生过近距离肢体接触,甚至抓挠过你。”
田所经理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臂,脸色又白了几分。
“第二,”弥生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对方,“你袖口内侧,靠近手腕的位置,沾染了极其微量的荧光清洁剂痕迹。这种清洁剂,只有影院深夜深度清洁特定区域时才会使用。而死者脖颈的致命伤,恰恰是锋利的玻璃造成的。你行凶后,为了掩盖喷溅的血迹,匆忙使用了清洁剂处理现场,却不小心沾到了自己身上。”
高木警官立刻上前,抓起田所经理的袖子,在特定灯光照射下,果然发现了微弱的荧光痕迹!田所经理身体开始发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动机。”弥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人性的冰冷,“死者藤原先生,作为你们影院的长期供应商代表,最近发现了你利用职务之便,在采购合同和票房分成上做假账、挪用巨额公款的证据。他今天下午约你见面,并非商谈业务,而是要求你立刻补上亏空并去自首,否则就报警。你为了掩盖罪行,起了杀心。你故意约他在这个偏僻的放映厅后排见面,趁他不备用带来的玻璃瓶割断了他的喉咙。你藏在口袋里的手套,上面应该还残留着死者的血迹和你的皮屑吧?”
随着柯南一句句抽丝剥茧的推理,田所经理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当佐藤美和子从他口袋里搜出那双沾着暗红色血迹的橡胶手套时,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绝望地捂住了脸:“是我……是我干的……他逼我……我没想杀他的……呜呜……”
案件告破。目暮警官等人看向弥生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钦佩。佐藤美和子更是眼神复杂,这位早川小姐倒是和之前自己的认知不大一样了。
弥生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没有丝毫破案的喜悦或得意,依旧是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她甚至微微侧头,对着空气,实则是身后的柯南几不可闻地低语了一句:“推理得不错,小侦探。”只有柯南能听到。
她转向目暮警官:“现在,我可以带他们离开了吗?”
“当、当然!非常感谢您的协助,早川小姐!”目暮警官连忙点头。
弥生不再多言,示意几个孩子跟上。步美、光彦、元太还沉浸在刚才弥生姐姐如同神探般帅气揭穿凶手的震撼中,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柯南推了推眼镜,跟在后面,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灰原则沉默地走在最后,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弥生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一眼。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暖气驱散了秋夜的寒意。步美、光彦、元太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经历和弥生姐姐的“超神推理”,兴奋得小脸通红。柯南靠在窗边,闭目养神,实则是在复盘整个案件。
弥生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田中管家将车开得格外平稳。
先将步美、光彦、元太分别安全送到家。孩子们下车时,都依依不舍地向弥生道谢和告别。最后,车上只剩下弥生、灰原和开车的管家。
车厢内恢复了安静。路灯的光晕透过车窗,在弥生苍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看来,”弥生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打破了沉默。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流动的夜景,“你也不是完全不合群嘛,小哀。”
灰原坐在后座,身体微微一僵。
“至少,”弥生微微侧过头,透过后视镜看向灰原,镜中映出的那双眼睛,带着一丝难得的、清浅的、近乎调侃的笑意,“现在,也是有朋友会一起看电影,遇到麻烦会给我打电话的人了。”
灰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后视镜里弥生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睛,那笑意仿佛带着温度,驱散了镜面的冰冷。朋友……打电话……这些词汇像羽毛,轻轻拂过她冰封的心湖。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维持那层疏离的冰壳,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将脸转向了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流光溢彩,低低地、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那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弥生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灰原那别扭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她转回头,重新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灰原,对这片夜色,也对她自己说:
“就这样……慢慢生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一条温暖的星河,无声地流淌着,包裹着车厢内这一方小小的、逐渐滋生出“日常”温度的空间。田中管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沉默却不再冰冷的灰原,又看了一眼副驾驶上闭目养神、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弧度的小姐,布满皱纹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欣慰而宁静的笑容。苦涩的药香仿佛被这温馨的夜色冲淡,新的生活画卷,正在这无声的归途中,悄然展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