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癞子猛地睁开眼!依旧瘫在巨大黑松根部的浅坑里,依旧被冰冷的腐殖松针包裹。
脚踝伤口的剧痛依旧撕心裂肺,全身的创伤依旧沉重如山。
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的,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麻木,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求生之火!
这火焰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无尽恐惧洗礼后的决绝与清明!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死死地、一眨不眨地……迎向草帽阴影下那道平静的目光。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只有那燃烧着冰蓝色魂火的眼神,清晰地传递出他灵魂深处最强烈的呐喊——我要活!
老者静静地站在虬结的树根旁,拄着那根奇特的木杖。
草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王癞子能感觉到,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凝实了一瞬!
如同在审视一块刚刚被烈火淬炼过的粗胚。
“火种未绝,灵台方寸之地,倒还留着一丝清明。”
老者的声音依旧平淡沙哑,听不出喜怒,但话语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玩味似乎淡去了几分,多了点近乎认可的意味!
“比那满地乱爬的‘肉参’,强了那么一丝丝。”
他顿了顿,拄着木杖的手微微抬起。
那根造型奇特、沾着泥土的木杖,被他随意地……横在了王癞子面前的地上。
“老朽守这黑松林,己有甲子。” 老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王癞子的意识中,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碑。
“林中的树,地下的根,土里的虫,还有那些睡得太久、偶尔想翻个身的‘邻居’……都得看着点。”
他草帽阴影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王癞子的皮囊,落在了他右手手背上那撕裂翻卷、深可见骨、覆盖着薄薄黑冰的槐叶烙印上。
“你身上沾的‘脏东西’太多,槐木的怨,地脉的阴,还有那些不知死活跑来搅局的‘活物’留下的腌臜气……” 老者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想活命,想在这林子里喘口气,就得先学会……”
他握着木杖的手,食指在杖身上那个被削磨得极其圆润的钝头处,极其轻微地……一点。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大地厚重与林木坚韧的……沉凝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以木杖钝头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扫过王癞子的身体。
王癞子感觉右手手背那灼烧与冰寒交织的剧痛烙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坚韧的树皮瞬间覆盖!
虽然剧痛依旧,但那深入骨髓的怨毒侵蚀感和阴寒渗透感,竟然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烙印周围虬结凸起的深青血管,也肉眼可见地平复了一丝!
“学会……” 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如同松涛低语,清晰地送入王癞子耳中,“如何做一个……‘守林人’。”
守林人!
王癞子心神剧震!这老者……果然与这片诡异的黑松林有着极深的联系!他要收自己为徒?传授这守林的本事?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但紧接着,是更深的不安和茫然。
守林人?守什么?守这片死寂阴冷的松林?守那些沉睡的“邻居”?这和他身上的送葬人传承……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老者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拄着木杖,向前随意地踏出一步,站到了横在地上的木杖旁边。
枯瘦的手掌伸出,这一次,目标……是王癞子那只刚刚松开骨片、无力垂落在冰冷松针上的……左手!
没有光芒,没有咒语。
那只布满老茧、沾着泥土的枯瘦手掌,如同拈起一片落叶般,极其随意地……搭在了王癞子冰冷、僵硬、布满污秽和细小伤口的左手手腕之上!
就在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令王癞子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之水,瞬间从老者枯瘦的手掌,沿着王癞子的手腕经脉,狂暴地……冲入了他的识海!
不再是之前那种黑暗恐惧的幻象冲击。这一次,是纯粹的、冰冷的、浩瀚无边的……知识!
是无数关于大地、草木、根系、阴气流转、生死平衡、以及……如何以身为薪,引地脉阴气为己用,镇压外邪,固守一方的古老传承!
无数玄奥复杂、如同天然木纹般的符文!
无数关于松林植被、地脉节点、阴气潮汐的感知图谱!
无数引动地阴、沟通古木、化腐朽为守护之力的法门要诀!
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凝练的……属于这片黑松林本源的地阴之气!
这信息洪流太过庞大!太过精妙!远超王癞子那点可怜的灵魂承受极限!
他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机的枯叶,瞬间被这狂暴的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剧痛!
难以想象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肉体痛苦都要恐怖千百倍!
“呃啊——!!!” 他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惨嚎,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身体在浅坑里疯狂地抽搐、痉挛,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传承洪流彻底撑爆、魂飞魄散的刹那——
那点在他识海中刚刚爆燃的、冰蓝色的魂火,猛地……跳动了一下!
送丧人法则冰冷的暗流,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与这股狂暴涌入的、属于守林人的传承洪流……碰撞、交织!
没有排斥!没有湮灭!
送葬人法则那冰冷、古老、引渡幽冥的气息,与守林人传承中那沉凝、厚重、沟通地脉阴气的力量,竟然在碰撞的瞬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如同冰冷的冥河之水,注入了沉寂的古老森林!
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宏大、仿佛沟通了生死两极的……全新意境,在王癞子被冲击得几乎溃散的识海中……悄然浮现!
葬…非终也…乃归也…
守…非锢也…乃存也…
引幽冥之息…固地脉之阴…以残烛之躯…燃守御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