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这片死寂松林的“拙”,守着引魂归途的“拙”,守着自己这点破败皮囊里不肯熄的魂火之“拙”。
葬掉王癞子…
师父那话像把冰锥子,还扎在脑子里。
葬掉那个在灵堂里吓得屁滚尿流、只想着苟命的王癞子。
可拿什么葬?
剧痛和饥饿像两条饿狼,在残躯里疯狂撕咬。
送丧法则冰冷的箴言碎片和守林人地脉图谱在识海里搅成一锅糨糊。
右手手背,那撕裂的槐叶烙印深处,被腐菌激发的怨毒黑水还在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像无数冰冷的蛆虫啃噬骨髓,烧得半边身子都在打摆子。
不行。
等死?那还不如烂在刚才的万人坑里!
送丧人…引魂归途…首重自身…污秽不净…何以量幽冥…
识海里,一点冰冷的意念碎片猛地刺破混沌。
自身?污秽?
是了!这身“脏东西”不除,别说量幽冥、送亡魂,自己就得先烂透了!
槐树怨毒,地阴寒气,腐菌积毒,还有噬阴骨那死寂的威胁……全是附骨之疽!
目光落在右手紧攥的“叩门砖”上。
温润的木纹下,那股沉稳如大地的心跳脉动,隔着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依旧清晰。
量地脉…镇阴窍…引亡魂…
那……能不能量量我自己这身“污秽”?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笨拙,疯狂,却带着一线冰冷的希望。
赌了!
我挣扎着,用右肘和膝盖在冰冷湿滑的松针层上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把钝刀子在刮骨头。
焦黑的左臂拖在身后,在松针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盘膝?做不到。
只能勉强维持一个半倚半靠的姿势,后背抵着一棵巨大黑松虬结的树根。
冰冷粗糙的树皮硌着伤口,反倒带来一丝清醒。
闭上眼。
强迫自己忽略胃袋疯狂的抽搐,忽略左臂深处的闷痛,忽略手背烙印里怨毒黑水钻心的啃噬感。
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那点冰蓝色的魂火,微弱如豆,却因“守拙”二字而多了一丝沉凝。
意念艰难地缠绕上去,如同盲人摸索,去“触碰”魂火旁边那枚刚刚被老者拓印下的守林人传承印记。
印记表面玄奥的木纹冰冷沉寂。
引…
意念如同最细的蛛丝,笨拙地缠绕上魂火,再试图以魂火为引,去“勾连”印记深处的木纹。
难。
如同用一根烧火棍去拨弄精密的钟表齿轮。
魂火摇曳,印记沉寂。
烙印深处的怨毒黑水趁机一阵猛钻,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静!
送丧法则冰冷的意志碎片如同冰水浇头!
强压下翻涌的痛苦和躁动。
意念不再强行勾连,而是如同沉入古井的水滴,去感受。
感受魂火核心那一点被地脉怒火淬炼过的冰冷坚韧,感受印记木纹中蕴含的那份与脚下大地同源的沉静与厚重。
时间在剧痛和饥饿的煎熬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快要被痛苦磨散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错觉般的共鸣!
魂火核心那点冰冷坚韧的“意”,与印记木纹深处那份沉静厚重的“韵”,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如同两块沉睡的磁石,瞬间相吸!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指引感,顺着这刹那的共鸣,瞬间反馈回来!
目标不是我识海的印记!而是我右手紧攥的“叩门砖”!更准确地说,是木杖末端那圆润的钝头!
量!
量自己这身污秽的……起点?!
来不及细想!残存的意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瞬间凝聚!意念不再分散,全部化作一股决绝的叩击力!
循着那共鸣反馈的轨迹,狠狠砸在木杖钝头与自身皮肉接触的那个“点”上!
不是引地脉!是叩自身之“脉”!
咚!
无声的意念之锤落下!
手中那根“叩门砖”,杖身猛地一热!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凝练、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脉动冲击,顺着杖身,瞬间反馈回来,狠狠冲入我的右臂!
这股力量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它蛮横地无视了我那点可怜的引气法门,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刺入了我右手手背——那处怨毒黑水正在疯狂钻蚀的槐叶烙印深处!
目标,并非那怨毒黑水本身!而是烙印深处,怨毒与血肉骨髓纠缠最剧烈、最混乱的那个“节点”!
“呃啊——!”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捅进了骨髓里最敏感的神经!
烙印周围深紫发黑的皮肉猛地向上凸起,皮下血管虬结爆裂,瞬间渗出乌黑的血珠!
但就在这灭顶的痛苦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明悟,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骤然照亮了识海!
我“看”到了!
在那被脉动冲击刺入的烙印核心节点处!
粘稠怨毒的黑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沸腾!
丝丝缕缕的槐树怨气(阴木邪气)、被强行炼化入体的地阴寒气(松林死寂)、甚至还有一丝之前吞下的腐菌带来的诡异麻毒(扭曲生机)三者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搅动、压缩、混合!
湮灭!
狂暴的湮灭!
“滋啦——!!!”
灵魂层面的灼响!那节点核心爆发出的混乱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毁灭性的能量乱流瞬间就要将烙印处的血肉经脉彻底撕碎!
就是现在!
引浊!归流!
守林人“叩脉引浊”的粗浅法门碎片与送丧人“葬秽归墟”的冰冷意志瞬间融合!
我攥着木杖的右手,被那股脉动冲击残余的力量驱使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将木杖钝头向下一点!
不是顿地!是点向我身下那片厚厚覆盖的腐烂松针层!
噗!
钝头轻易没入松软的腐殖层!
就在杖尖触及下方冰冷泥土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噬之力,并非来自大地,而是源自送丧法则那“葬地归墟”的冰冷权柄!
它被木杖的叩击和我的意念精准引导,瞬间在烙印核心那湮灭爆发的混乱能量节点处撕开了一道通往虚无的微型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