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烟踏入书房,只见父亲赵太尉端坐案前,紫檀木书案上的鎏金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
她敛衽福身,发间的累丝嵌宝步摇轻轻晃动,声音微颤:“父亲唤女儿来,不知有何要事?”
指尖己将袖口的素色锦缎攥出褶皱。
赵太尉放下手中的茶盏,青瓷杯壁上的冰裂纹路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他抚着墨色长须低笑,眼角的纹路里似有寒光闪过:“自然是桩美事。”
说罢,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目光落在女儿紧攥的拳头上,嘴角笑意更深。
赵太尉指尖叩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你素来与林姑娘投缘,如今她得太子青睐,又获封御前琴师……”
他抬眼时,浑浊的眸子里闪过算计的光,“若能让她在太子面前为你美言,何愁你将来没有依靠?”
赵如烟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林姑娘待我一片赤诚,我怎能……”
“糊涂!”
赵太尉重重将茶盏掼在案上,瓷杯与木桌碰撞发出刺耳声响,“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心?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
他盯着女儿苍白的面容,语气冷硬如铁,“你只需记住 —— 想在这权力漩涡里站稳脚跟,就得懂‘各取所需’的道理。”
烛火在窗前摇曳,将赵如烟低垂的身影拉得细长。
赵太尉捻着山羊胡,语气里满是轻蔑:“听说那林姑娘好吃懒做,你这几日备些细点给她送去。”
他眼角吊起,冷笑一声,“不过住了个御赐的‘林府’,就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他眯起眼,声线陡然阴冷:“你多去她那儿走动,既能在太子跟前混个脸熟,”
顿了顿,嘴角勾起算计的弧度,“保不齐哪天太子腻了她,转头就觉得你好了。”
赵如烟指尖微微发颤,轻声辩驳:“父亲,林姑娘不是您想的那般……”
“啰嗦!” 赵太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茶盏在案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你的差事是当上太子妃!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赵如烟垂眸良久,终是低声应道:“…… 女儿知道了。”
待赵太尉离开,丫鬟小翠突然叉着腰,一脸恨铁不成钢"小姐,要我说——若太子真因为您和林姑娘走得近就疏远她,那不正说明他不是良人吗?”
小翠双手抱臂,撇着嘴道:“再说了,太子以后是要纳三宫六院的!男人嘛,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赵如烟一怔:“可父亲说……”
“老爷那是盯着赵家的爵位呢!”
小翠翻了个大白眼,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小姐您想想,真要嫁进东宫,往后天天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这日子能好过?”
她忽然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而且…… 您不觉得林姑娘比太子好玩多了?”
“别胡说!”
赵如烟脸颊 “腾” 地红了,指尖慌乱地绞着帕子,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星瑶塞给她糖炒栗子时,那双笑得弯成月牙的眼睛 —— 栗子壳被她指尖的热气焐得发烫,还沾着点碎壳,却比宫里御厨做的蜜饯更甜。
曹丞相府书房内烛火摇曳,却气氛凝重。
曹丞相负手而立,面色阴沉:“云阙,我平日宠你太过,竟让你忘了规矩?”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西溅,“今日宫宴你发什么疯?堂堂丞相之女在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曹云阙跪坐在地,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发颤:“父亲,女儿不是故意的…… 是林星瑶使了妖法!”
“妖法?”
曹丞相冷笑,俯身逼近她,声音压得极低。
“满朝文武都看着你尖叫‘有鬼’、打翻御赐茶盏!如今陛下己对我曹家起了疑心,你再这般莽撞,是想连累整个家族吗?!”
翌日,东宫内殿檀香氤氲。谢承渊整冠束带,向御座上的帝后长揖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皇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颔首笑道:"昨日宴会办得周全,那御前琴师林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谢承渊眸光微暖,垂眸时睫羽在玉色蟒袍上投下浅影:"劳父皇挂心,她己无大碍。"
皇后抚了抚凤钗上的珍珠流苏,语气温和:“她那首《桃花》弹得极好,这几日便让她来琴房吧。”
谢承渊低声应诺:"是。只是林姑娘性情率真,若有不周之处,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不妨事。"
皇帝起身时明黄蟒袍扫过金砖,忽然意味深长地看向皇后,"朕倒觉得,宫里添些活泼气也好。"
说着便起身离座,临出门前却偏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皇后。
殿内只余香炉轻响,皇后指尖拂过软榻上的缠枝莲纹锦缎:“渊儿,到母亲跟前来。”
皇后拿起鎏金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倒进白玉杯里,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你对那个林姑娘…… 是不是动了心啊?”
他指腹蹭过微凉的杯壁,喉结轻滚着抬眼:“母后何出此言?”
皇后轻呷着茶,慢条斯理道:"知子莫若母。你昨日宴上瞧她的眼神,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人身上。"
"巧了,赵太尉家的姑娘也有意嫁入东宫,你不妨多纳几房。"
谢承渊墨眉骤然蹙起,指节抵着桌沿泛白:"母后,儿臣并无意..."
皇后望着袅袅上升的茶烟,幽幽一叹:"你若真心喜欢她,便该学学你父皇的法子。"
她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点,语气里浸着三分凉薄,"把真心给一个人,其余的... 不过是延续血脉的工具罢了。"
"就像你父皇对我。"
她忽然低笑一声,鬓边的珍珠步摇在烛影里微微颤动,"面上相敬如宾,心底却从未为我热过半分。对其他妃嫔,更是连敷衍都懒得做。"
谢承渊垂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眼时,眸光比案头的冷砚更凉:"母后此言... 不妥。"
皇后指尖轻叩,忽然挑眉道:"你去试探试探她便是。若真是真心待你,自会懂你的苦衷。"
她语气转冷,眼尾扫过谢承渊紧握的拳,"到底是身份不明不白的女子,非勋贵出身 —— 能进东宫己是天大的恩典,若还想独占你一人,岂不让文武百官戳脊梁骨?"
谢承渊喉头哽住,半晌只发出沉闷的气音。
皇后忽然倾身向前,凤袍上的金线凤凰几乎要拂过茶雾,声音压得又轻又利:"你若不去...... 等她过几日进宫,母后便替你问问清楚。"
她红唇勾起抹凉笑,鬓边赤金步摇在烛影里晃出冷光。
"哀家说话不绕弯,万一哪句话说得重了,惹得林姑娘伤心,你们之间的情分...... 可就难挽回了。"
谢承渊猛地抬眼,烛火在他眼底凝成寒星,墨色长睫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眉头紧锁如结,声线沉得发紧:"母后 ——"
"哀家是为你好!" 皇后陡然沉下脸,指尖狠狠叩在紫檀木案上,茶盏里的残茶应声溅出
她盯着儿子紧抿的唇角,语气冷如冰霜:"我虽觉得那姑娘有趣,却不会由着你为她耽误储君的本分!"
她倾身逼近,珠翠头饰碰撞出细碎声响,眼神锐利如刀:"不过是试探一下心意,你竟也这般犹豫?"
谢承渊眸色幽深:“若她不同意呢?”
皇后冷笑一声,拂袖起身:"那便证明她对你并非真心。一个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谢承渊忽然低笑出声,抬眸首视母亲时眼底漾着微光:"儿臣倒盼着她不肯。若她真为了权势妥协,那便不是她了。"
"好!很好!"
皇后勃然变色,转身走向殿门。
"你若不去开口,我自会去说!大不了闹得人尽皆知,看看那姑娘能不能受住非议!"
她驻足回眸,语气森然,"下月西域公主便要入京,你自己好好掂量!"
殿门轰然闭合的刹那,谢承渊猛地挥袖扫落案上茶盏,如同他骤然翻涌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