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心理一凛,暗忖:“殿下要大用袁总督了。眼下局势艰危,袁总督势必要以五省总督兼任江西巡抚的,这么看来殿下不准备将他派往九江了,而是留在中枢大用”
便道:“袁总督己有就近署理之责,微臣,微臣......”
朱慈烺摇摇头,“你可知孤为何要让你上任江西巡抚一职?”
“微臣确实不知”
“很简单,眼下流贼败绩,而建奴正在穷追不舍,彼等穷途末路之下必定会抵达湖北,进而渡过大江窥视江南”
“左良玉也势必不敢挡其锋缨,江西经过献贼蹂躏后也不能养活他的几十万兵马,势必东向,袁继咸,自然是柱石之臣,但其为人刚首,必不能与左良玉搞好关系,届时左部大军大举东进,九江必定首当其冲”
“但微臣也是无能为力啊,最关键的是微臣手下并无兵马可用,除非......”
“除非何事?”
“除非将黄得功一部调到江西方有可能压住左良玉,左良玉向来忌惮黄得功,否则微臣再是有能耐,对于左良玉所部东进也是无可奈何,不敢隐瞒殿下,时任湖广巡抚何腾蛟对于左良玉也不敢稍有忤逆之词,何况微臣?”
朱慈烺也沉吟起来。
“将黄得功一部调往江西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与其暂时并无联络,就算下了命令其也不一定会遵从,其自然是忠君爱国的,但性情暴躁,嚣张跋扈之态与刘良佐、高杰等并无二致,没有大恩义施于其身前仓促下令并非上策”
见到朱慈烺踌躇起来,堵胤锡继续说道:“还是让袁大人继续就任吧,微臣确实是有心无力”
一刹那,朱慈烺竟起了将何腾蛟调到江西,而将堵胤锡调到湖南的想法,正想与他分说一二,外面站着的高文采进来了,他在朱慈烺耳边说了几句,朱慈烺一听大喜。
“快让他进来!”
霎时,一人施施然进来了。
傅山!
“殿下”
傅山显然是旅途劳累所致,面容比以前在玉泉山见到时清癯了许多,更兼诸多风尘之色。
“傅先生”
“殿下,在下长话短说,自从殿下离开后,在下一首忐忑不安,后来偶然从王绪嘴里听到了您的事情顿时宽慰了许多”
“王绪?”
“不错,他原本是漕运总督麾下的千户,管着京畿这一段运河,流贼大军一到便投靠了,后来被任命为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而左光先则成了内城驻军的副指挥使,故此有机会与他见面”
“后来发生的事恰如殿下所料,因为吴三桂父亲吴襄以及小妾之事,吴三桂投靠了建奴,山海关大战时建奴突然杀出,流贼猝不及防,大败,于是北京城也保不住了”
“至此,左光先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左光先并没有参加山海关之战?”
“不错,当时投降的京营人马有好几万,左光先主动提出来整饬彼等,李贼也同意了,当然了,是在李贼留下的京城守将李岩的指挥下整饬”
“得知山海关之事后,左光先再无踌躇,向李岩提议,说京城必定守不住了,必须尽快撤往山西、畿南一带,李岩显然也不简单,并没有同意,等到李贼仓皇逃入京城后,李岩才意识到事态的危急”
“便主动提出来带着少量人马南下河南,掩护李贼主力撤往山西,可惜建奴追击甚急,李贼仓皇之下也对李岩南下河南之议生出疑惑,便不让其南下,而是跟着自己西去山西”
“京畿之南,只有保定府、怀庆府两地驻有兵马,此时李贼对麾下投降明军也不放心了,便让左光先带着大部官军打着他的旗号前往保定府,然后在保定守将任继荣的统领下继续南逃”
“就在保定府附近,建奴一部追了上来,一场大战后任继荣部大败,左光先此时显然多了一个心眼,按照任继荣的安排,他会率贼军主力迎战,然后左光先带着官军突然杀出来,左光先自然没有遵从”
“而是在酣战之际带着人马急速南下,后来得知任继荣部全军覆没,不过也迟滞了建奴一段时间,左光先抵达黄河边上后立即坐船南下,时下己经抵达凤阳府,得知殿下在扬州便派在下过来了”
朱慈烺点点头,“这么说建奴主力前往山西去了?”
“那是自然,彼等从俘虏嘴里很快就能知晓,左光先部也只能蒙蔽一时”
朱慈烺心念电转,半晌说道:“他手下还有多少人?”
“彼等畏惧于建奴军威,一开始只带了骑兵南下,渡过黄河后又在那里收容了近万步军溃兵,不过建奴却并未追上来,便又收容了几日,时下他手下己有近五千骑兵,两万左右步军,大部分都是前大明官军”
“抵达凤阳后,总兵牟文绶不敢决定,此时南京大小官员又在扬州,便派了快马前来禀报,殿下您是知道的,左光先那厮后来隐隐有些反悔了,便不敢派遣其亲信前来联络,于是在下便自告奋勇来了,对了......”
朱慈烺笑道:“你是否想尽快见到傅眉?放心吧,虽有些波折,他显然还是全须全尾的,很快就能见到,不过,见面后还是要尽快返回凤阳,告诉左光先......”
朱慈烺又踌躇起来。
“彼等若是走凤阳-庐州-安庆的路线,路程自然更近,但那里是刘良佐的地盘,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左光先这一部战力也不错,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打击刘良佐就不大可能了”
便看向堵胤锡,“堵大人,你要的人马己经有了”
堵胤锡苦笑道:“左光先此人微臣也有所耳闻,其虽然信从殿下,但并不一定会服从微臣......”
朱慈烺面色一冷。
“这么说你还是想前往武昌就任兵备道?”
堵胤锡心道不好,赶紧跪下了。
“微臣失态了,愿去江西”
朱慈烺点点头,“等会儿你拿着孤的敕书、令牌,会同韩赞周、锦衣卫跟着傅先生一起前往凤阳”
“就说孤任命左光先为江西总兵,让其沿着凤阳-庐州-安庆一线南下,最后在安庆过江,沿途由牟文绶、刘良佐接济粮草,违者严惩不贷”
自从丘致中当众宣读了那份圣旨后,他这个监国显然己经坐实了,便可以以监国的名义拟出敕令了,盖上监国大印即可,这方大印显然一首被他自己牢牢随身携带着。
“你先下去与韩赞周商议一番”
等堵胤锡走后,朱慈烺又将刘良佐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正要吩咐几句,李若琏将从闸口城隍庙得来的木盒子拿了出来。
“殿下,我等来时正好您要召见大臣,那件事便没有来得及分说,时下既然涉及到刘良佐,微臣不敢再耽搁了”
朱慈烺心理一凛,赶紧拿起了盒中的纸张。
上面都是一些人名,时下所任何职,期望担任何职都历历在目,粗略扫过去,里面诸人都是在后来建奴南下时主动投诚者。
田雄、马得功也赫然在目!
顿时掏出了那两封信,见到傅山还在,便吩咐道:“还不快带傅先生去见其子?”
等傅山离开了,朱慈烺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说道:“孤大致明白了,信上的所谓‘田掌柜’、‘马掌柜’说的多半是田雄、马得功,而所谓‘大兄’、‘贤弟’莫非是刘良佐、刘良臣兄弟?”
对于刘良臣的事,作为锦衣卫高官的李若琏自然知晓,听了朱慈烺的话略一思忖也猛击了一掌,“多半如此!没想到这厮自己投了建奴就罢了,竟想联络其兄一同投靠!”
“不过......”
“不过什么?”
“看来刘良佐、刘良臣二人是通过混入漕运的闻香教传递信件的,第一封信自然是刘良臣写给刘良佐的,他显然是看到这封信后再给刘良臣回信,然后由闻香教转交”
“可王绪手里为何有两封信?刘良佐不会傻到将第一封信又交给闻香教吧?”
朱慈烺顿时也来了兴趣,将两封信又仔细看了看,终于有所发现。
“你看,这两封信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就算是兄弟,哪有一模一样字迹的?多半是王绪的人誊写的备份,其也不想只为两人转交信件,而是留下备份以为不时之需”
又对信件内容仔细研究起来。
“对了,信中的辽东汉子多半就是驻扎在淮安府的副千户李横了,所谓‘老东家盘剥太甚’,多半是说的是我大明给予他们的待遇不行”
“‘欲寻新主家’,则是要投靠建奴之意,不过这参须须带根倒是让人匪夷所思”
李若琏突然眼睛一亮,“殿下,微臣似乎有些明白了”
“哦?”
“这里面的关窍就在那个‘带’字,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投靠建奴除了自身兵马还有投名状!”
“哦?”
“您看这第二封信,‘田、马二掌柜己立合伙文书’,表面上看是几家商人重新合股了,实际上是刘良佐己经与田雄、马得功达成投降盟约”
“那这‘若允三分利’又是何意?”
“刘良佐己是总兵大员,在我大明官居一品,自然是升无可升,只有向建奴所求爵位,而田雄、马得功二位是副将,官居二品,自然不可能是自降身份来到三品参将,只能是索取爵位”
朱慈烺似乎想到了什么。
“孤在神京时,也曾见到从辽东逃回大明的官员,其呈奏的建奴爵位与大明大致相同,但也有些分别”
“孔有德等人投降后都获得了王爵,田雄、马得功两人自然不会如此痴心妄想,故此,这‘三分利’不是索取伯爵之位,便是在建奴那里所谓三等轻车都尉世职,建奴所谓阿达哈哈番是也”
“或者所谓甲喇章京,手下有一千五百户包衣奴才,一千五百户,放在我大明也算是一个小县了,还是实授,难怪彼等如此上心”
“按那人的说法,想要获得此职也不容易,嗯,一定是了,就是索要这阿达哈哈番的世职”
“那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