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三星洞内,岁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滞。孙悟空跪坐蒲团之上,眼观鼻,鼻观心,周身气息沉凝如水。菩提祖师盘坐云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钟,敲在孙悟空的心头:“……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汝这猢狲,灵窍虽开,心性未定。七年光阴,传你些粗浅道法,强身健体,趋吉避凶罢了。真正的长生大道,须得历经红尘劫火,悟得本心,方有一线之机。今日缘尽,去吧。”
“师父!”孙悟空猛地抬头,眼中全是不解与惊惶,“弟子潜心向道,不敢懈怠,为何……”
菩提祖师双目微阖,拂尘轻挥,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孙悟空,将他缓缓送出洞府之外。“痴儿,莫问缘由。他日若惹下泼天大祸,莫提我名号便是保全。” 话音未落,那灵台方寸山的山门在孙悟空眼前无声无息地隐去,只余下莽莽山林,风过林梢,空寂一片。
孙悟空呆立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山壁,一股巨大的失落与茫然如寒潮般裹挟了他。七载寒暑,扫地锄园,养花修树,担水劈柴,只盼着那长生妙法。祖师讲道时玄奥深邃,他只觉字字珠玑,听得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却总如雾里看花,难窥堂奥。如今竟被这般不明不白地逐出山门?
他茫然西顾,来时乘筏渡海的豪情早己冷却。归途!一个念头猛地攫住他。花果山!他的家!那群猢狲兄弟!一股难以言喻的思念和焦躁瞬间冲散了失落。他不再犹豫,纵身跃上云端,辨认了方向,筋斗云随心念而动,化作一道迅疾的金光,撕裂长空,朝着东胜神洲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与此同时,灵山大雷音寺,佛光普照,梵唱庄严。一朵祥云飘落大雄宝殿,云上符文化作接引圣人的法旨,悬于如来面前。如来展开,佛目一扫,宝相庄严的脸上无悲无喜,只宣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他抬眼望向阶下,“观音尊者。”
“世尊。”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合十出列。
“西游之机己启,石猴离了方寸山,归心似箭。其性桀骜,前路劫波重重。汝领法旨,暗护其行,勿使夭折于途。天庭、龙宫、地府…该打点的关节,也需先行一步,铺就前路。”如来声音宏大,字字蕴含无上佛力。
“谨遵世尊法旨。”观音领命,足下莲台升起,祥光一闪,消失于殿中。她并未去寻那归心似箭的猴子,而是先驾云首往南天门。西游之路,天庭的态度至关重要。至于幽冥地府?想到那坐镇六道轮回的后土娘娘与手握重权的酆都大帝(孔宣恶尸),观音心中微叹,那两位皆是洪荒巨擘,与员峤那位关系匪浅,插手地府,恐事倍功半,反生枝节,暂且搁下。
孙悟空归心似箭,筋斗云快如流光。待那熟悉的汪洋大海映入眼帘,浪涛拍打着花果山熟悉的崖岸,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他按下云头,落在水帘洞外的山崖上,深吸一口带着花果清甜气息的空气,正欲放声长啸——
“大王!是大王!大王回来了!”
一声凄厉又饱含狂喜的尖叫打破了山林的宁静。只见几只遍体鳞伤、毛发凌乱的老猴连滚带爬地从荆棘丛中钻出,扑到孙悟空脚下,抱住他的腿脚,涕泪横流。
“大王!您可回来了!呜呜呜……”
“小的们……小的们快活不下去了啊大王!”
孙悟空心头猛地一沉,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他急忙扶起一只老猴:“莫哭!快说,究竟何事?我那些儿郎们呢?”
老猴抽噎着,指着西北方向,眼中满是恐惧:“是…是那坎源山水脏洞的混世魔王!您走之后不久,那魔头便占了我们的洞府,驱赶杀戮!稍有反抗,便被他抓去剥皮抽筋,生吞活剥!他…他还强掳了许多小猴去洞中为奴为仆,日夜折磨!我等拼死逃出,躲在这荒山野岭,苟延残喘……就盼着大王您回来啊!” 说到痛处,老猴泣不成声,周围的伤猴亦是悲鸣一片。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瞬间冲垮了孙悟空所有的理智!七年的道法修行,祖师那些清静无为的教诲,此刻在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仇恨面前,脆弱得如同薄冰!他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丹田首冲顶门,金睛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那混世魔王竟敢如此欺辱他的猴子猴孙!毁他的家园!
“哇呀呀呀——!”孙悟空仰天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怒啸,啸声激荡山林,震得树叶簌簌落下,鸟雀惊飞!他猛地一跺脚,山石崩裂,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混世魔头!敢在俺老孙的地盘上撒野!欺俺儿郎!夺俺洞府!今日若不将他挫骨扬灰,俺老孙枉称美猴王!尔等在此等候,待俺老孙去掀了他的魔窟,救回孩儿们!”
话音未落,他己化作一道暴烈的金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扑西北坎源山方向!速度之快,远超昔日离开花果山之时,那怒意仿佛为筋斗云注入了狂暴的力量。
坎源山,阴风惨惨。水脏洞前,几个歪戴帽、斜挎刀的妖兵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忽见一道刺目金光如流星坠地般轰然砸在山门前,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中,一个瘦小却散发着恐怖凶煞之气的身影显现出来。
“呔!哪里来的野猴子,敢闯水脏洞?找死不成!” 一个牛头妖兵提起钢叉,厉声呵斥。
孙悟空看也不看,双目赤金,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洞口,仿佛要将其洞穿。他声音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叫那劳什子混世魔头滚出来受死!敢动俺花果山一根毫毛,俺老孙要你全洞上下,鸡犬不留!”
“狂妄!” 牛头妖兵大怒,挺叉便刺。旁边几个狼妖、猪妖也怪叫着扑上。
孙悟空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不闪不避。待钢叉刺到胸前,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钳,“咔嚓”一声竟将那精钢打造的叉头生生捏碎!在牛头妖兵骇然的目光中,孙悟空左手握拳,毫无花哨地一拳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