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发现阿珠的秘密是在一个满月之夜。
那天他的风湿痛得特别厉害,躺在床上呻吟。半梦半醒间,他看到阿珠跪在床尾,双手捧着那颗珍珠按在他的脚踝上。月光透过窗棂,他清楚地看见珍珠散发出的光芒像流水般渗入他的皮肤,而阿珠的脸色却随着光芒的流逝越来越苍白。
最让他心惊的是,阿珠的衣袖滑落时露出的手腕——那里竟然浮现出细密的珍珠母贝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
"阿珠!"李老汉忍不住叫出声。
少女惊慌地收起珍珠,但己经来不及掩饰了。她手腕上的异象迅速消退,却留下了一道新鲜的裂纹,像是上好的瓷器被轻轻磕碰后的痕迹。
"爷爷..."阿珠把受伤的手腕藏到身后,声音发颤。
李老汉挣扎着坐起来,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臂。那道裂纹里没有流血,却渗出某种晶莹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咸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李老汉的眼泪滴在裂纹上,那伤口竟然微微发光,愈合了几分。
阿珠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了。她轻轻解开衣领,露出锁骨——那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细纹,有些己经变成永久的疤痕。
"我们水族修行,全靠着本命元珠。"阿珠抚摸着胸口的珍珠,"用它治病救人,就是以珠补人,每用一次,我的本体就会..."
她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几粒细小的珍珠,每颗都带着血丝。李老汉这才注意到,墙角那个原本装针线的陶罐里,己经积了半罐这样带血的珍珠。
"傻孩子!"李老汉抱着阿珠瘦削的肩膀老泪纵横,"从今往后不许你再..."
阿珠却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来,里面是七颗大小不一的珍珠,每颗都刻着日期。
"这是给王婆治眼睛时落的,"她指着最大的那颗,"给铁匠儿子退热时掉了两颗小的...最圆润的这颗,是治爷爷的风湿时..."
李老汉这才明白,为什么阿珠总爱在河边捡贝壳,为什么她不吃任何荤腥,为什么月圆之夜她总要独自去河边——那都是在修补因救人而损伤的元气。
第二天清晨,李老汉发现阿珠在厨房晕倒了。她正试图用盐水煮粥,却突然栽倒在灶台边。扶起她时,老人惊恐地发现她的耳后长出了薄薄的鳃状结构,随着呼吸轻轻开合。
"不碍事的,"醒来的阿珠虚弱地解释,"每次灵力透支都会这样,泡会儿盐水就好。"
她没说出口的是,这次为了治李老汉的风湿急性发作,她消耗了太多本命精元。原本需要百年才能修成的"完全人形",恐怕永远达不到了。
当天夜里,李老汉偷偷跟着去河边的阿珠,看到了让他心碎的一幕:月光下,阿珠褪去衣衫走入浅滩,身体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只足有磨盘大的河蚌。蚌壳上布满裂纹,最严重的一道几乎贯穿整个右壳。当它微微张开壳时,李老汉看见里面的珍珠己经缩小了一圈,光泽也暗淡了许多。
更可怕的是三天后的瘟疫爆发。当全村人都染上怪病时,阿珠做了一个决定。
"爷爷,这次要用'珠魂祭'。"她平静地说出这个可怕的词。
李老汉听说过这种水族禁术——以本命元珠为媒介,将自身精魂化作药引。他死死抱住阿珠不放手,却敌不过少女的决绝。
阿珠把珍珠投入井中的那刻,整个村子都听到了奇异的吟唱。井水泛起七彩光芒,而站在井边的阿珠身体逐渐透明。当最后一位村民喝下井水痊愈时,阿珠的左脚己经化为虚无。
"值得的。"她倚在井边微笑,看着欢呼的村民们,右手无意识地摸着胸口——那里原本温润的珍珠,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珠衣。
赵财主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贪婪的目光不是落在虚弱的阿珠身上,而是盯着她胸前残存的珠光。
"老李头,把这丫头和她的宝贝珠子卖给我,价钱随你开!"
李老汉举起鱼叉挡在阿珠面前,却没注意到少女眼中闪过的决然。当夜,阿珠留下那颗残破的珍珠悄然离去,只在门前的沙地上留下一行字:
"珠残恩不残,来世再报还。"
后来村民们说,曾看见河边有一只巨大的河蚌,每当月圆之夜就会张开壳,里面躺着一颗布满裂纹的珍珠。而所有喝过那口井水的人,都会在梦中听到一首忧伤的歌谣,歌词只有反复的一句:
"医者仁心,珠者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