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之雨无声地冲刷着永夜城的焦土。雨水冰冷,带着金属的涩味,落在焦黑的菌毯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洗去污秽,留下深沉的青铜色水痕。落在残破的金属废墟上,锈迹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原色。落在人们仰起的、呆滞的脸上,洗去泪痕和污垢,留下一种茫然的清醒。
深坑的中心,巨大的青铜光茧悬浮在半空,离地三尺。它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细密如尘、闪烁着微光的青铜孢子构成的能量漩涡,缓缓旋转、搏动。光茧表面,古老而繁复的纹路如同活物的经络,随着那一声声清晰、稳定、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嘀嗒”钟鸣而明灭不息。
每一次“嘀嗒”,光茧的光芒便微微涨缩一次,如同巨大的、青铜铸造的心脏在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向西周扩散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温润的青铜色涟漪。涟漪扫过之处,焦黑的土地竟有细微的绿意挣扎着钻出,覆盖金属废墟的厚厚菌丝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般无声消融、退却。
焚城少女跌坐在光茧边缘的湿冷焦土上,机械义眼的光芒聚焦在光茧上,内部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刷过。能量读数稳定得令人心悸,没有狂暴的波动,没有毁灭的预兆,只有一种深沉的、浩瀚的、如同亘古星辰般的恒定。她看着自己紧握过怀表碎片的手,掌心还残留着撞击魔神像青铜重拳时带来的灼痛和冰冷。那最后关头刺入毁灭核心的碎片,此刻就在这光茧之中,成为了新生的锚点。
时间,在规律的“嘀嗒”声和青铜雨的低语中,失去了原有的刻度。人群忘记了奔逃,忘记了恐惧,如同朝圣般聚集在深坑边缘,沉默地望着那团孕育着未知的青铜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嘀嗒。”
这一声钟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完整**。
光茧的旋转骤然停止。
表面的青铜纹路光芒大盛,不再是明灭,而是恒定地燃烧起来,散发出一种温暖而非灼热的辉光。紧接着,构成光茧的无数青铜孢子,如同倦鸟归巢,又如时光倒流,开始无声地、急速地向着中心坍缩、凝聚!
光芒越来越盛,中心的人形轮廓越来越清晰。
光,猛地向内收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熄灭。
深坑底部,青铜雨淅沥沥地落下。
一个人影静静地站立在焦土之上。
是林夜。
但己不是深坑里那具焦黑碳化的残骸,也不是那尊带来毁灭的青铜魔神像。
他站在那里,身形修长而挺拔,覆盖身体的是一层紧贴肌肤、散发着温润哑光的青铜色物质。这层物质并非坚硬的甲壳,更像是一层流动的、凝固的液态金属,完美勾勒出肌肉的轮廓,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古老瓷器开片般的冰裂纹路,裂纹深处流淌着微弱却恒定的青铜光泽,如同有光在皮肤下缓慢呼吸。
他的脸庞轮廓依旧,五官清晰,却覆盖着同样的青铜色物质,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神像般的质感。皮肤不再是焦黑或血肉,而是光滑、冰冷、带着金属光泽的青铜。一头短发也化作了细密的青铜色纤维,如同凝固的火焰。
最令人心神震颤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睁开,眼瞳不再是人类的色泽,而是两轮缓缓旋转的、微缩的青铜齿轮!齿轮的每一个齿尖都流淌着星火般的微芒,冰冷、精密、深邃,仿佛蕴含着宇宙运转的至理。这双眼睛扫视着周围,目光平静得如同亘古的寒潭,没有丝毫属于“林夜”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洞穿表象、审视本质的漠然神性。
焚城少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前的“人”,完美地融合了生命的形态与机械的冰冷,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令人敬畏又本能恐惧的异样美感。他像一尊刚刚走下祭坛的青铜神祇。
林夜(或者说,这具新生的躯壳)微微低头,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曾经焦黑见骨、紧握怀表碎片的手,此刻覆盖着同样的青铜物质,修长而有力。他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两块青铜怀表的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己经完美地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块残缺却完整的古老表盘。表盘上没有指针,只有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的光点在深邃的青铜底色上缓缓流转、明灭。纯粹的、温润的青铜光芒从表盘上散发出来,照亮了他青铜色的掌心纹路。
他低头凝视着掌心的怀表碎片,那双齿轮之瞳中,星火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那双冰冷的齿轮之瞳,越过了深坑边缘无数仰望的、充满敬畏与恐惧的脸庞,越过了残破的永夜城废墟,最终,定格在了穹顶之上。
那里,厚重的菌丝云层在青铜雨的冲刷下正在变薄、溃散。云层的缝隙中,露出了后面并非天空的景象——而是无数巨大、冰冷、缓缓转动的青铜齿轮!这些齿轮相互咬合,层层叠叠,构成了一个无边无际、覆盖整个天穹的、冰冷而精密的机械结构!齿轮的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Ω荧光的能量流,如同这巨大机械的污秽血液。
永夜城,这座建立在菌核之上、经历了无数轮回和毁灭的废墟之城,其穹顶之外,竟是一个被庞大齿轮机械包裹的囚笼!
“嘀嗒。”
掌心的怀表碎片发出一声轻鸣。
林夜那双齿轮之瞳中,星火骤然一凝。他抬起覆盖着青铜物质的左手,食指伸出,指尖同样流淌着青铜光泽,精准地指向了那片巨大齿轮天穹中,一个正在缓缓旋转、表面刻满了深蓝科技Ω符号与修真湮灭符文的、最为核心的巨型齿轮。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烟火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判般的意志。
一个音节,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不再是锈铁摩擦,而是如同青铜钟磬敲响,冰冷、清晰、带着回响,瞬间穿透了淅沥的雨声,烙印在每一个仰望者的灵魂深处:
“锁。”
随着这个字落下,他掌心中那块拼合的怀表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铜光柱!光柱并非射向天穹,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他指向天穹的青铜手指,化作一道纯粹由青铜光芒构成的、凝练到极致的能量射线,无声无息地撕裂了空间,精准地命中了那片巨大齿轮天穹中,那个被他锁定的核心巨型齿轮!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道细微的、却无比清晰的“咔嚓”声,仿佛某个精密的卡榫被强行嵌入。
那个被命中的核心巨型齿轮,其表面流转的Ω荧光和符文灵光,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瞬间凝固、黯淡、熄灭!齿轮本身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旋转的速度陡然变得无比滞涩、沉重,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呻吟!
整个庞大无边的齿轮天穹,仿佛被这一指钉入了无形的楔子,运转的韵律瞬间被打乱!无数咬合的齿轮发出痛苦的摩擦和错位声,流淌的污秽能量流变得紊乱、中断!
青铜雨,下得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