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雨停歇的瞬间,沈砚按住安东尼奥的肩膀:"数到三,往左边礁石跑。"铜钥匙在他掌心剧烈震动,血色"子时"二字仿佛要渗入血肉。远处海面上,第二发炮弹激起的水柱己经逼近岸边。
"一、二——"
两人翻滚着躲到新掩体后时,原先藏身的岩石被炸得粉碎。沈砚吐出口中的沙粒,发现铜钥匙的纹路又变了——血色褪去后,显现出虎橱湾的详细地形图,但原本标注的哨船位置全部消失不见。
"见鬼……"沈砚攥紧钥匙,"林阿火带回来的布防图是假的。"
安东尼奥抹了把脸上的血:"那艘沉船是我们的侦察船?"
"不,是诱饵。"沈砚盯着海面,第三发炮弹迟迟未至,"施琅在等我们自乱阵脚。"他掏出怀中的半张布防图,借着夕阳余晖仔细查看,突然发现图角有个几乎不可见的墨点——那是南明军情司特制的暗记,意味着这份情报己被敌方篡改。
岩洞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把总带着五名火铳手冲上来,刀疤脸上沾满火药渣:"船坞遭袭!张师傅带着徒弟们用土炮还击,但西侧围墙己经——"
"听我说。"沈砚打断他,迅速用匕首在沙地上画出简图,"虎橱湾的哨船是幌子,施琅的主力藏在..."铜钥匙突然烫得他手指一颤,沙地上的简图被海风吹乱,"藏在浪岗山背面。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们的补给船。"
陈把总脸色骤变:"今早出发的那三艘?"
沈砚己经起身往崖下跑。铜钥匙在他怀中持续发烫,纹路不断变化,最终定格成三艘船的轮廓——每艘船的底舱都被标上了猩红的叉。
海滩上一片混乱。受伤的工匠们被抬进岩洞,船坞方向冒着浓烟。沈砚抓住一个满脸是血的传令兵:"林阿火在哪?"
"带人去救补给船了..."传令兵咳嗽着,"按原计划走的虎橱湾水道..."
沈砚咒骂一声冲向船坞。燃烧的帆布散发着刺鼻的焦味,张师傅正指挥徒弟们用湿沙扑灭火势。老人见到沈砚,立刻举起一块烧焦的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斜的航线图。
"林小子走前留下的。"张师傅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他说发现浪岗山有异常反光。"
沈砚接过木板,铜钥匙突然自动吸附到图上一处海湾标记。钥匙表面的纹路与炭笔痕迹重叠,显现出隐藏的暗礁分布——那里本该是安全航道。
"来不及了。"沈砚转身对陈把总吼道,"发红色信号弹!让林阿火立刻撤——"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打断了他的命令。远处海面上升起巨大的火球,即使隔着数里也能感受到热浪。铜钥匙在沈砚手中疯狂震动,纹路不断重组,最终显示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三艘补给船在虎橱湾入口处排成一线,而水下暗礁群中,隐约可见数条系着铁链的阴影。
"水雷..."沈砚的指甲陷入掌心,"施琅在航道上布了触发式水雷。"
安东尼奥的红发被热风吹得乱舞:"林他们岂不是..."
第二声爆炸传来时,沈砚己经冲到了岸边小船上。陈把总带着十名精锐跳上来,众人拼命划向爆炸方向。铜钥匙在沈砚腰间发烫,纹路不断更新着安全航线,但每次指引的路线都在爆炸后发生变化。
海面上漂浮着燃烧的木板和帆索。借着火光,沈砚看见前方有艘半沉的舢板,船上的人正拼命扑打身上的火焰。当小船靠近时,一个焦黑的人形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死死扒住船舷——是林阿火,他左臂的伤口己经焦糊,怀里却紧紧抱着个湿透的布袋。
"埋伏……"林阿火咳出海水,"不是施琅的人...是..."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身体缓缓沉入水中。沈砚抓住他的衣领拖上来,发现布袋里装着半面残破的令旗——靛蓝底子上绣着金色海蟒,这是郑成功部将的旗帜。
铜钥匙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沈砚猛地抬头,看见西北方海面上浮现出更多帆影,这些战船既没有挂清军旗帜,也没有南明的日月徽记。
"是海盗。"陈把总啐了一口,"'海阎王'徐阿保的船队。"
沈砚擦去铜钥匙上的海水,发现纹路再次变化:原先标注的施琅舰队位置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组从不同方向逼近的箭头。最令人不安的是,钥匙顶端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骷髅标记,正对应着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回航。"沈砚突然命令,"全速。"
陈把总瞪大眼睛:"不救人了?"
"这是陷阱。"沈砚指向远处正在转向的海盗船,"徐阿保和施琅联手了。他们故意放林阿火回来..."他掰开林阿火紧握的手指,露出掌心一道新鲜的刀伤——伤口排列成特殊的十字星形状,这是清军情报营常用的标记。
小船调头时,第三波爆炸从海底传来。冲击波掀起的浪涛中,沈砚看见铜钥匙的纹路彻底重组,显现出一幅全新的海战图:原先计划的突袭路线被血线全部划掉,而在浪岗山东侧,一条隐蔽的虚线指向某个无名小岛。
"改变目标。"沈砚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我们去七杀岛。"
陈把总差点跳起来:"那鬼地方有去无回!沐公当年——"
"正因为如此。"沈砚举起铜钥匙,此刻它的纹路清晰显示出七杀岛周边异常的海流走向,"施琅不敢追,徐阿保的船吃水不够深。"他转向昏迷的林阿火,"而且这位'兄弟'肯定不知道我们的新计划。"
船靠岸时,张师傅己经带人准备好了三艘快船。老人听完计划,默默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七杀岛的航道每三十年一变,这是沐公绘制的旧图。"
沈砚将羊皮纸与铜钥匙的纹路对照,发现钥匙显示的虚线正是羊皮纸上用朱砂标注的"鬼门道"。传说中,这条航道会在月全食时开启,带领船只穿越七杀岛周边的死亡漩涡。
"子时月食。"沈砚收起钥匙,"传令,只带火铳和三日干粮,重伤员全部留下。"
夜色渐深时,沈砚独自在岩洞里检查装备。铜钥匙被放在石台上,在火光映照下投出扭曲的影子。他正往皮囊里装火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你果然来了。"沈砚头也不回地说。
韩成从阴影中走出,镣铐不知何时己被挣脱。他脸上的血迹己经干涸,右眼却诡异地泛着蓝光:"沈公子聪明。但你可知道,七杀岛上的'秘宝'究竟是什么?"
沈砚慢慢转身,手中火铳纹丝不动:"说来听听。"
"是天启六年徐光启从澳门带回的'上帝之怒'。"韩成的语调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不是火炮,不是图纸,而是一种能让海水燃烧的黑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砚的火铳己经顶住他的眉心。
"你不是韩成。"沈砚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发白,"清军情报营的'千面人',对吧?"
"韩成"笑了,面容开始诡异地蠕动:"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杀了我,谁告诉你施琅在七杀岛埋伏了两艘炮船呢?"
铜钥匙突然从石台上弹起,像活物般刺入"韩成"的咽喉。沈砚震惊地看着这个冒牌货倒地抽搐,面容在死亡过程中不断变化,最终定格成一个陌生青年的样貌。
钥匙自动回到沈砚手中,纹路上沾的血迹迅速被吸收。新的图案浮现出来——七杀岛东岸的礁石群里,赫然标注着两处隐藏的炮位。
子时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沈砚走出岩洞,看见一弯血月正缓缓被阴影吞噬。三艘快船己经张满帆,船头站着披甲执锐的战士。张师傅在首船舵位向他招手,老人手中的青铜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沈砚握紧铜钥匙,登船时发现安东尼奥正在检查一箱奇怪的陶罐。红发葡萄牙人冲他眨眨眼:"从沉船里捞出来的,希腊火改良版。"
船队驶入黑暗时,最后一丝月光也被天狗吞没。铜钥匙在绝对的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蓝光,纹路清晰显示出前方汹涌的暗流与漩涡。沈砚站在船头,听见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声——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响,更像是某种沉睡己久的海兽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