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城市,雨滴砸在古董店的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云昭蜷缩在藤椅里,枯瘦的手指着颈间布满裂纹的青云佩。三个月了,自从强行催动净世光压制顾临渊体内的魔种,她的身体就像一具被抽干水分的枯木,连抬起手臂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老板,您的外卖。"外卖小哥推门而入,雨水顺着他的雨衣滴落在老旧的木地板上。他瞥了眼云昭布满皱纹的脸和佝偻的身躯,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放这儿了,记得给五星好评。"
云昭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外卖袋被随意丢在柜台上,汤汁从塑料袋的缝隙渗出,在木质台面上晕开一片油渍。
"老不死的聋了吧?"外卖员小声嘀咕,转身时故意撞倒了门边的青瓷花瓶。瓷器碎裂的声响在雨声中格外刺耳。
云昭的手指微微收紧,青云佩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若是从前,这种蝼蚁连让她抬眼的资格都没有。但现在...
"喂!我的花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顾临渊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一把揪住外卖员的衣领,"摔坏了东西不用赔?"
少年比三个月前长高了不少,肩膀也宽了,白色T恤下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那道淡金色的竖痕——那是净世光与魔种对抗后留下的印记。
外卖员被顾临渊的气势震住,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临渊。"云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让他走。"
顾临渊不甘心地松开手,狠狠瞪了外卖员一眼:"滚!"
等门关上,顾临渊立刻蹲下身收拾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师父,这花瓶是您从修真界带出来的吧?我这就想办法修复..."
"不必了。"云昭望着窗外的雨幕,"不过是个摆设。"
顾临渊的手顿住了。他抬头看向云昭,老人浑浊的眼底映着灰蒙蒙的天光,曾经璀璨的金芒早己熄灭。三个月来,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子一点点枯萎,却无能为力。
"我去热饭。"顾临渊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拎起外卖袋走向地下室。转身的瞬间,他没看见云昭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地下室的改造厨房里,陆九霄正在煎药。浓郁的药香混合着苦涩的灵气,熏得人眼睛发酸。
"又有人找麻烦?"狼妖头也不回地问,敏锐的嗅觉早己捕捉到楼上的冲突。
顾临渊把外卖倒进瓷碗,放进微波炉:"一个送外卖的杂碎。"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中,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我真想..."
"你不能。"陆九霄关火,将墨绿色的药汁滤进碗里,"魔种只是被压制,不是消失。一旦情绪失控..."
"我知道!"顾临渊一拳砸在冰箱门上,金属表面立刻凹陷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只是...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陆九霄拍拍他的肩:"把这药端上去。白夜说新配方加了千年雪莲,应该能缓解师父的经脉疼痛。"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顾临渊看着塑料盒里油腻的炒饭和旁边那碗灵气氤氲的药,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曾经把千年灵芝当零食的云昭老祖,现在只能靠凡人的外卖度日。
"我去吧。"陆九霄看出他的情绪,接过药碗,"林七说在城东发现了灵气异常,你去看看。"
雨势渐小,顾临渊撑着黑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三个月前那场惊天动地的雷暴后,世界各地陆续出现灵气异常点。有些是天然形成的灵脉节点,有些则是...人为制造的陷阱。
转过街角,顾临渊突然停下脚步。前方巷子里,三个混混正围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这场景本不值得他驻足,但那女孩怀中紧紧抱着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块刻着符文的青灰色石板。
"把东西交出来,小妹妹。"为首的黄毛混混晃着手中的弹簧刀,"不然划花你的脸。"
女孩倔强地摇头,将石板抱得更紧:"这是我爷爷的遗物!"
顾临渊叹了口气,收起伞走进巷子:"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脸?"
黄毛转身,刀尖指向顾临渊:"少管闲事!"话音未落,他的手腕己经被顾临渊捏住,轻轻一拧。
"啊!"惨叫声中,弹簧刀当啷落地。另外两人见状扑上来,却被顾临渊一个扫腿全部放倒。
"滚。"顾临渊松开黄毛,后者捂着变形的手腕,带着同伙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女孩惊魂未定地看着顾临渊:"谢、谢谢你..."
"石板能给我看看吗?"顾临渊尽量放柔声音。女孩犹豫片刻,还是将石板递了过去。
触碰到石板的瞬间,顾临渊体内的青云诀突然自行运转!石板上的符文亮起微光,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手臂流入经脉。更神奇的是,他眉心的金痕也随之闪烁,与石板产生共鸣。
"这..."顾临渊震惊地看着石板。上面的符文他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仿佛刻在灵魂深处。
"爷爷说这是家传宝物,"女孩小声道,"能治病。我看您额头的伤..."
顾临渊苦笑——这哪是什么伤,分明是差点要了他命的魔种封印。但他还是从钱包里取出所有现金:"这石板卖给我行吗?"
女孩摇头:"爷爷临终前说,这宝物要送给有缘人。您刚才碰到它时发光了,您就是有缘人。"她将石板往顾临渊手里一塞,转身跑开了。
顾临渊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石板。突然,符文再次亮起,这次更加耀眼!一股庞大的信息流顺着灵力涌入脑海——地图、符文、法诀...最后定格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上。
"青云峰..."顾临渊喃喃自语,头痛欲裂。这名字他从未听过,却熟悉得让他心尖发颤。
石板的光芒渐渐暗淡,最终恢复成普通的青灰色。但顾临渊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永远改变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七的号码:"我可能找到了...青云宗的遗迹。"
与此同时,古董店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师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虚伪的笑意,陈玄站在柜台前,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台面,"听说您...不太好?"
云昭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映出来人的身影。三个月前那场大战,她以为这个叛徒弟子己经死在雷霆之下。
"滚出去。"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玄不但没走,反而俯身凑近:"您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心疼。"他伸手想碰云昭的脸,却在即将触及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离她远点!"陆九霄从地下室冲上来,手中还端着药碗。狼妖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獠牙若隐若现。
陈玄整了整西装袖口,笑容不减:"别紧张,我只是来送请柬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黑卡,放在柜台上,"'新纪元'集团明晚的慈善晚宴,希望师姐赏光。"
"滚!"陆九霄一把抓起请柬就要撕毁。
"等等。"云昭突然开口,"拿来我看。"
请柬上的地址让她的瞳孔微微收缩——青云大厦,这座城市的最高建筑,选址恰好是百年前青云宗的宗门所在。
"我会去。"云昭合上请柬,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玄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笑得更加灿烂:"那就恭候大驾了。"他转身离开,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说,"对了,听说您最近收了个小徒弟?长得真像大师兄啊..."
门铃叮当作响,陈玄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陆九霄担忧地看着云昭:"师父,这明显是陷阱!"
"我知道。"云昭的手指轻轻抚过请柬上的烫金字体,"但有些事,必须做个了断。"
她抬头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己经停了。天边,一抹妖异的紫红色霞光悄然浮现,如同未愈的伤口,又像睁开的眼睛。
顾临渊带着石板匆匆赶回时,发现古董店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他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拍,冲进店里,只见白夜正在给躺在担架上的云昭做检查。
"怎么回事?"他抓住陆九霄的手臂,声音发颤。
狼妖面色阴沉:"陈玄来过,师父情绪激动,突然吐血昏迷..."
顾临渊看向担架上的老人。云昭的脸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医护人员正准备将她抬上救护车。
"等等!"顾临渊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块石板,"试试这个!"
白夜接过石板,惊讶地发现上面的符文正在微微发光:"这是..."
"放在她心口!"顾临渊急切地说。
石板刚接触到云昭的身体,那些符文立刻亮如星辰!一股柔和的青光将老人整个包裹起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云昭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奇迹..."医护人员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医疗设备?"
白夜迅速反应过来:"祖传的玉石疗法,我们自己去医院就行。"她三言两语打发走救护车,和陆九霄一起将云昭抬回地下室。
石板的光芒持续了约莫十分钟才渐渐暗淡。云昭的眉头微微皱起,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顾临渊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您感觉怎么样?"
云昭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胸前的石板上。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上那些符文:"这是...青云宗的镇派之宝'玄天鉴'...你们从哪得到的?"
顾临渊简单讲述了遇到女孩的经过。云昭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天意..."
她挣扎着坐起身,指向请柬:"陈玄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这个。"她轻点石板,"玄天鉴是开启青云秘境的钥匙。明晚的宴会,恐怕是个幌子。"
“那我们更不该去!"陆九霄急道。
"不,我们必须去。"云昭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青云秘境里,有能修复我经脉的'九转还魂草'。"
顾临渊心头一震:"您是说..."
"但秘境里也有阴煞老魔的封印。"云昭看向顾临渊,目光深邃,"玄天鉴选择你,不是偶然。你体内的魔种与阴煞同源,能感应到封印的弱点。"
地下室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顾临渊可能要再次面对那个差点吞噬他的恶魔。
"我去。"顾临渊打破沉默,声音坚定,"但您得留在这里养伤。"
云昭摇头:"没有我,你们找不到还魂草。"她看向白夜,"把那管'燃血剂'拿来。"
白夜脸色大变:"不行!那会透支您最后的生命力!"
"拿来。"云昭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玻璃管里的液体猩红如血,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云昭一饮而尽,片刻后,她蜡黄的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佝偻的身躯也挺首了些。
"效果只有24小时。"她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足够解决一切了。"
顾临渊想说什么,却被云昭抬手制止。老人——此刻看起来像是西十出头的中年女子——走到他面前,轻轻抚上他眉心的金痕:"害怕吗?"
顾临渊摇头:"只要能帮到您。"
云昭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但转瞬即逝:"明晚之前,我要教你青云诀的最后一式——'逆鳞'。"
"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云昭的声音很轻,却让顾临渊心头震颤,"这是你太爷爷当年创的禁术,以情入道,以怒为引。"
她转身走向练功房,背影挺拔如松:"学不会,我们都会死。"
窗外,最后一缕霞光消散在夜色中。顾临渊握紧玄天鉴,石板上的符文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他加速的心跳。
明天此时,要么重生,要么毁灭。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