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岩石硌着脊背,林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怀中那具纤细冰凉的身躯上。云璃安静地依偎着他,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苍白的面颊靠在他的颈窝,微弱的气息拂过皮肤,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痒意。
他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松,手臂僵硬地环着她,像捧着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稀世琉璃。丹田深处,那枚黯淡的混沌劫炎之种正艰难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经脉,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
他咬紧牙关,唇齿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神力早己枯竭,只能压榨着残存的生命力,引导着劫炎之种最本源、最温和的那一丝热力,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再渡入云璃体内。
这股力量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九劫焚天诀》特有的焚尽万秽、蕴养新生的奇异特性。它如同涓涓暖流,避开云璃体内那些被月华清辉死死封印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空间碎片区域,在她相对完好的经脉和识海外围缓缓流淌、浸润。
林昊的“焚天之眸”运转到了极致,赤金色的瞳孔深处符文明灭。他死死“盯”着那道微弱暖流的去向,不敢有丝毫分神。这比他在古战场搏杀任何一头凶兽都要耗费心神,仿佛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
时间在这死寂的洞穴里失去了意义。穹顶巨大的裂缝透入的天光,从一道刺目的白练,慢慢晕染成昏黄的暮色,将两人依偎的身影在冰冷光滑的岩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冰冷的身躯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那刺骨的寒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极其缓慢地从她的心口弥散开来。
林昊心头猛地一跳,连呼吸都屏住了。
紧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紧贴着他胸膛的、属于云璃的脊背,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蝶翼,在初春的风中第一次尝试舒展。
“嗯……”
一声低微得几乎被心跳声淹没的嘤咛,带着溺水之人挣扎出水面般的疲惫和脆弱,从云璃苍白的唇间逸出。那声音像羽毛搔刮过林昊紧绷的神经。
他立刻低下头,赤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住她紧闭的眼睑。
那如同蝶翼般浓密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挣扎着,如同被露水打湿的翅膀,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初醒的眸子是迷蒙的,映着穹顶裂缝透下的昏黄光晕,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的寒潭。过了片刻,那层雾气才缓缓褪去,视线艰难地聚焦。
近在咫尺的,是林昊那张脸。
血污和汗渍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纵横交错,凝固成暗红的沟壑。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残留着熔岩灼烧的焦黑痕迹,狰狞异常。汗水沿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不断滚落,滴在她身前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他嘴唇干裂,甚至能看到血丝凝结。
然而,这张写满了狼狈、疲惫和痛苦的脸庞上,那双赤金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的情绪如此复杂,如此沉重——是如释重负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后怕?是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一种……一种云璃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纯粹而滚烫的关切,如同熔岩般喷薄欲出,将她牢牢锁住。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被他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地禁锢在怀里!背脊紧贴着他宽阔而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背心。
他手臂肌肉贲张,如同铁箍,将她牢牢圈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那微弱却源源不断渡入体内的、带着奇异焚灭气息的暖流,正是源自他紧贴在她背心的那只滚烫手掌!
一种被冒犯的羞恼瞬间冲上心头。身为璃月女帝,万载轮回,何曾有人敢如此逾矩,将她这般禁锢?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试图挣脱这灼热的桎梏。
“唔……” 刚一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剧痛便如潮水般淹没了她。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所有筋骨,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经脉中空荡荡的,本源枯竭带来的寒意再次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试图挣脱的动作瞬间化为无力的微颤。
“别动。” 林昊的声音立刻响起,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命令的强硬力道。他察觉到她的意图,环住她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驱散她的冰冷。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和笨拙的解释:“你伤得很重!非常重!本源枯竭,强行引动……那种力量,反噬极深!我的劫炎之力能帮你温养经脉,驱散寒气,不能停!”
云璃的动作彻底僵住。羞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便迅速沉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
她清晰地“看”到了。在她体内枯竭的经脉中,那道微弱却坚韧的暖流正在缓缓流淌。它带着《九劫焚天诀》特有的霸道焚灭气息,却奇异地被驯服得无比温和。
它所过之处,那些被月华强行封印的空间碎片带来的割裂感似乎被抚平了一丝丝,刺骨的寒意也如冰雪消融般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如同浸泡在暖泉中的舒适感。
更让她心神微震的是,这混沌劫炎之力,竟隐隐与她沉寂在识海最深处、属于璃月女帝本源的月华寂灭之力,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
如同冰与火在某个神秘的平衡点上相遇,非但没有相互湮灭,反而奇异地交织、调和,共同滋养着她受损的道基。
这感觉……是心安?
这个念头突兀地闯入脑海,让云璃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万载帝心,早己坚如亘古玄冰,何须他人给予心安?可此时此刻,靠在这散发着灼热气息和霸道劫火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那源源不断渡来的、驱散死寂寒意的暖流……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放松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疲惫不堪的灵魂。
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刺鼻的硫磺气息,还有……一种独属于林昊的、如同地心熔岩般炽烈、又如同百炼精钢般坚韧的味道。
她最终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挣扎,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倦鸟,有些认命地重新阖上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两道脆弱而安静的阴影。她不再抗拒,任由自己软软地倚靠回那个滚烫而坚实的胸膛,将自己残存的重量彻底交付。
“嗯。”
一声轻若蚊蚋的回应,几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在林昊耳中。没有抗拒,没有疏离,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默许。
洞穴内,死寂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