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 家具下的罪
沈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繁华都市的喧嚣，只留下水晶吊灯冰冷刺目的光芒，映照着沈父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铁青脸庞。
“废物！一群废物！” 一声沉闷的巨响，沈父布满青筋的拳头狠狠砸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嗡嗡作响。
他抓起一份厚厚的财报，用力摔向垂手站在办公桌前、大气不敢出的财务总监：“环保壁垒！出口受阻！库存积压如山！现金流快断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再这样下去，‘盛世风华’这块祖宗传下来的金字招牌，就要砸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财务总监额头上冷汗涔涔，腰弯得更低，声音发颤：“沈董…欧洲那边新出台的木材来源法案…卡得太死了…我们…我们己经在尽力疏通…”
“疏通？疏通个屁！” 沈国锋猛地打断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焦躁地来回踱步，“等你们疏通完，‘盛世’的骨头都凉透了！”
他猛地停步，鹰隼般锐利而阴鸷的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沙发上面色同样凝重的妻子，最终落在财务总监身上，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滚出去！明天拿不出可行的方案，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财务总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办公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父粗重的喘息声和沈母手中精致骨瓷茶杯与杯托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国锋，” 沈母放下茶杯，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声音轻柔却切中要害，“光发火解决不了问题。‘盛世’是我们集团的传统根基，也是重要的现金流来源。现在这条路被堵死，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出路。”
她优雅地站起身，走到沈国锋身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紧绷的手臂上，“陈家的船，必须搭上。”
沈父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精光，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没错！陈家在东南亚和北美深耕多年，物流网络西通八达，他们的‘绿色通道’是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搭上，借助他们的渠道把‘盛世’的货重新铺出去，就能盘活这盘死棋！”
妻子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她轻叹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刻意的为难：“老公，陈董那个儿子陈宇…你也是知道的。” 她抬眼，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沈国锋，“薇薇还小，孩子单纯，上次的沙龙之后，似乎并不热络…”
沈父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冷，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强势：“不热络？由不得她不热络！她是沈家的女儿，享受了沈家带来的锦衣玉食和荣耀，就该为沈家付出！这是她的责任！告诉薇薇，和陈宇的‘接触’，不是商量，是命令！让她给我收起那些不知所谓的清高！‘盛世’要是倒了，她那个状元的名头，在沈家什么都不是！”
沈母看着沈宏毅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冷酷，一副忧心忡忡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唉…我明白。我会再好好跟薇薇谈谈的。这孩子毕竟从小在外，不懂得这些。”
城郊，“盛世风华”家具制造厂巨大的仓库里，弥漫着浓郁的紫檀木、生漆和木屑混合的独特气味。巨大的吊灯投下惨白的光线，映照着堆积如山的木料和半成品。巨大的工业风扇徒劳地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发出单调的嗡鸣。
沈砚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同色系的长款风衣，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在一排排即将完工的仿明清紫檀木家具间缓步穿行。他身后跟着诚惶诚恐的仓库主管老李和一个戴着眼镜、拿着平板电脑随时记录的生产部经理。
“沈总，您看，这批货绝对是咱们‘盛世’今年的扛鼎之作！” 老李搓着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指着一套雕工繁复、散发着深沉光泽的紫檀木书房家具，“完全按照故宫收藏的样式，1:1复刻！老师傅们熬了几个月的心血！您摸摸这料子，这手感！”
沈砚面无表情，修长的手指随意拂过一张书桌冰凉的桌面。触感温润细腻，木纹如行云流水，确实是顶级紫檀。他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周围忙碌的工人。他们正在对最后几件家具进行精细打磨和组装，动作麻利，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和沉默，与他上次例行巡查时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批货，” 沈砚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是走陈家的新渠道？”
“对对对！” 生产部经理连忙点头哈腰地接话，语速飞快，“就是给陈家准备的！陈董那边催得急，要求三天内必须全部完工，打包装箱，走他们指定的‘绿色通道’首接发港岛，然后转运北美。这可是笔大单子，沈董亲自交代的，我们全厂都在加班加点，保证按时按质完成！” 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完成重要任务的兴奋。
沈砚的目光落在一张刚组装好、准备打磨的紫檀木圈椅的底座上。底座采用传统的榫卯结构，雕刻着极其繁复的云龙纹饰，显得厚重而稳固。他脚步未停，似乎只是随意路过，修长的手指却状似无意地搭上了圈椅的扶手，指尖微微用力，感受了一下椅子的整体重量。
一股极其细微的异样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窜过沈砚的神经末梢！
这重量…不对！
他从小在沈家长大，耳濡目染，对各类名贵木材的密度和成品家具的重量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这张紫檀圈椅的重量，比它应有的标准重量，明显重了一截！而且重心分布似乎也有微妙的偏差！
沈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升起。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多看那张椅子一眼，只是继续向前踱步，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沈总，这边请，这边还有几件屏风…” 老李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你们继续。” 沈砚抬手，打断老李的话，声音依旧平淡，“我随便看看，不用跟着。”
老李和生产经理对视一眼，有些迟疑，但在沈砚那双看似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恭敬地退开几步：“是，沈总，您随意看，有事随时吩咐。”
沈砚独自一人，慢慢踱步到仓库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一些包装材料和等待组装的零部件，光线也稍显昏暗。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锁定了角落里一张单独放置、底座同样雕刻着复杂云纹的紫檀木茶几。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注意这边。巨大的风扇噪音和远处工人的敲打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沈砚迅速从风衣内侧口袋中摸出一把瑞士军刀——这是他多年习惯随身携带的工具。
他蹲下身，动作看似在检查茶几腿的榫卯结构。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微弱的寒光，精准而小心地插入底座一个极其隐蔽、与复杂雕花完美融合的缝隙中。
他的手指稳定得可怕，眼神专注而冰冷。刀尖在缝隙中巧妙地拨弄了几下，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一块巴掌大小、严丝合缝的暗格盖板，被他悄无声息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化学制剂的怪异气味，瞬间从缝隙中弥漫出来，极其微弱，却让沈砚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冻结！
他屏住呼吸，刀尖轻轻挑开那块盖板。
暗格内，赫然是几包用高级真空铝箔密封的、方方正正的白色粉末状物质！在仓库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死亡般的冷光！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沈砚的脸色在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惨白！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毒品！
竟然是毒品！
陈家所谓的“绿色通道”！沈宏毅不惜逼迫沈薇去联姻也要搭上的船！竟然是用“盛世风华”的仿古家具作为掩护，进行如此丧心病狂的跨国毒品走私！
巨大的震惊、恐惧、以及被至亲之人彻底欺骗和利用的滔天怒火，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沈砚！知道家里不干净但没想到父亲胆子这么大，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他贴身的衬衫，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他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掏出贴身携带的微型加密手机，关闭所有声音，打开相机，对准暗格内的白色粉末，用身体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连续按下快门！
拍照！取证！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手指虽然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但动作却异常精准而稳定。
他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真空包装的粉末推回原位，确保不留任何痕迹，然后将那块雕花暗格盖板严丝合缝地复原，仔细检查，连一丝撬动的痕迹都用指腹小心地抹平，甚至用指尖捻起地上一点同色的紫檀木屑，轻轻涂抹在缝隙边缘，彻底掩盖了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沈砚才缓缓站起身，后背己经完全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正从脚下坚硬的水泥地面，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西肢百骸。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仿佛只是随意查看了一下角落。远处的老李和生产经理见他看过来，立刻又堆起谄媚的笑容。
沈砚迈步朝他们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步都离那个名为“沈家”的、深不见底的血色深渊更近一步。而那个深渊，刚刚向他展露了最狰狞的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