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西章 爱恨的崩析
市立医院急救中心走廊,惨白的灯光亮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冰冷,死寂。
沈薇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急促。
她的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接到警方模糊的通知电话时,那不详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沈小姐,这边…”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警迎上来,表情凝重而带着同情。
沈薇的视线越过她,死死地钉在走廊尽头,那张被惨白布单从头到脚覆盖着的、静静躺在移动担架床上的躯体上。
旁边站着两个穿着警服、面色沉重的警察。
“不…不可能…” 沈薇喃喃自语,像是要说服自己,脚步却虚浮地冲了过去。她猛地掀开白布一角——
阿杰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映入眼帘。只是此刻,那张脸毫无生气,一片灰败,双眼圆睁,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和不解。
胸口的衣服被暗红色的血块浸透,硬邦邦地贴在皮肤上。
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阿杰毫无生气的脸。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旁边急救室门口,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周烬!
他靠墙站着,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隐隐渗出。脸上带着擦伤,嘴角淤青,他低垂着头,侧脸线条绷得死紧,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混合着血腥、硝烟和巨大悲痛的冰冷戾气。
孙浩的死,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占据了他所有的精神。
看到周烬的瞬间,沈薇濒临崩溃的悲伤,如同找到了一个出口,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周烬!” 沈薇站在半米处,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你能和我说发生什么了吗?”
“呵,”周烬看了沈薇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你想听什么?沈大小姐”
沈薇不明白,“警方说是阿杰误闯现场,混乱中受伤去世。这是意外对吧?”
那双眼睛!沈薇从未见过周烬这样的眼神!里面没有了酒吧调情时的灼热戏谑,没有了雨夜巷吻时的危险迷离,没有了任何一丝她熟悉的温度!
“你在执行什么任务?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沈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但心中的不安让自己跨过界线主动发问。
“告诉你?” 周烬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怒火。
他上前一步,通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沈薇苍白的脸,指着急救室紧闭的大门,又猛地指向走廊尽头阿杰盖着白布的尸体,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沈薇耳边:
“告诉你沈家在用那些‘盛世风华’的仿古家具走私什么吗?!告诉你我查的就是你那个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父亲吗?!告诉你那些雕花底座里藏着的,是沾着人命的毒品吗?!”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那冰冷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刀刃,将沈薇凌迟!
“看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他指着孙浩和阿杰的方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看看我的兄弟!看看从小跟着你、护着你的阿杰!看看他们!这就是你们沈家造的孽!这就是你们沈家沾着血的脏钱铺出来的路!!”
周烬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沈薇的心脏,字字诛心,带着毁灭一切的恨意:
“沈薇,你告诉我!你住着沈家的大房子,开着沈家给你买的车,花着沈家给你的钱!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沈大小姐——!!!”
“轰隆——!”
周烬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沈薇的脑海里疯狂引爆!她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陌生人般的周烬。
原来…他查的是沈家…是父亲…
原来…在他心里…她早己和沈家绑在了一起…
原来…他对她的靠近、试探、甚至那个雨夜的吻…都带着任务的目的…
原来…在他眼中…她早己和那些肮脏、血腥同流合污…
原来…他滔天的恨意里…也包含了对她的怀疑和定罪…
巨大的委屈、被背叛的愤怒、失去阿杰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绞紧了沈薇的心脏,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周烬!你混蛋——!!” 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叫!沈薇彻底崩溃了,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烬那张布满寒意的脸狠狠扇去!
啪!
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抓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周烬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眼神冰冷刺骨,再无半分昔日的情意缱绻,只剩下刻骨的疏离和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他盯着她布满泪痕、写满痛苦和愤怒的脸,一字一顿,声音如同寒冰地狱刮来的风:“沈薇,回不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烬猛地甩开了她的手,最后看了她一眼。他不再有丝毫留恋,决绝地转过身,带着一身硝烟、血腥和沉重的悲痛,一步一步,消失在医院走廊惨白刺眼的灯光尽头。
那背影,挺拔,却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孤绝而冰冷。
沈薇手腕上还残留着他刚才捏出的、火辣辣的指痕。她怔怔地看着周烬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转过头,看向走廊尽头那盖着白布、再也不会对她憨笑的阿杰。
曾经在雨夜后巷发酵的暧昧,在酒吧灯光下滋生的悸动,在生日前夕收到冰冷卡片时涌起的微末暖意……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爱意,在瞬间燃尽的恨意里,化为冰冷的、呛人的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