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A市,是彻骨的寒冷和无所适从的漂泊。
断绝了经济来源,她靠着助学贷款和疯狂的兼职支撑学业。
白天在图书馆啃着艰深的医学专著,晚上在便利店通宵值夜班,或者在快餐店洗盘子洗到手脱皮。
住过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挤过十几个人一间房的青年旅舍。最困难的时候,一天只吃两顿馒头咸菜。
身体的疲惫尚可忍受,精神的孤寂和思念却如同附骨之疽。
她不敢联系家里,怕听到父母的指责或母亲的哭泣让自己心软崩溃。
夜深人静时,那个温文尔雅的身影总会不经意闯入脑海——文廷祺老师。
他讲课时的神采飞扬,他对自己作文的细心批注,他在自己迷茫时给予的温和鼓励……还有,毕业那天,自己鼓起勇气送出的那束带着露珠的洁白茉莉。
然后,是石沉大海的微信,是再也拨不通的电话号码。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收到了那束花,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决绝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这份无疾而终的、带着巨大问号的失落,和离家的痛楚交织在一起,成了心底最深的一道疤。
支撑她的,唯有那个执念——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这信念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她熬过每一个寒冬。
她的天赋和努力没有辜负她。
优异的成绩让她获得了宝贵的出国深造机会。在异国他乡的顶尖实验室和手术室里,她像海绵一样汲取着最前沿的知识和技术,手指的稳定性和判断力在无数次模拟和实践中被锤炼得炉火纯青。
她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周身散发着一种独立而强大的气场。
学成归国,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A市,这个她最初漂泊却也让她真正开始扎根的地方。
不到一年时间,她展现出的实力让所有人刮目相看。高强度的工作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她报名驾校,以最快的速度考取了驾照,用第一笔丰厚的奖金,买了一辆小巧但性能不错的代步车。
从此,生活变成了清晰的两点一线:清晨,发动引擎,驶向医院;深夜,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体,驾车回到那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
不久后,她用所有的积蓄和一部分贷款,在距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安静小区,买下了一套独栋的小别墅。
房子不大,但带一个小小的庭院。搬家那天,她一个人整理着不多的行李,看着空荡荡的庭院,鬼使神差地,她开车去了花市,买回了一盆枝叶繁茂的茉莉。她小心翼翼地将它种在庭院角落的阴影里。
为什么是茉莉?她说不清。或许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养活它?或许是心底深处对那份被丢弃的纯白芬芳,一种无声的对抗和纪念?
别墅很安静,装修简洁而冷清,像一个精致的壳子。
她拥有了曾经梦想的物质基础——体面的工作、独立的住所、代步的车。但在那些深夜,当她独自坐在空荡的客厅,窗外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时,一种更深沉的漂泊感却悄然袭来。
她筑了巢,却仿佛依旧是无根的浮萍。那个被丢弃的茉莉花,那个断绝联系的家,那个杳无音信的人……往事如同庭院角落那盆沉默的茉莉,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散发着幽微而苦涩的暗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