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祯祯——”如同惊雷炸响,狠狠劈开了许祯祯用麻木和绝望构筑的脆弱外壳。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仅存的左眼因惊骇而微微睁大。
模糊的视野里,一个高大、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带着席卷一切的狂风,以一种近乎毁灭的姿态向她冲来!
太快了!快到她根本无法反应!
她甚至来不及后退一步,来不及将怀中那束象征着“告别”的茉莉花藏到身后,一只滚烫、带着剧烈颤抖的大手便如同铁钳般猛地攫住了她的左手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纤细的腕骨捏碎!
“啊…” 一声短促的痛呼被她死死压在喉咙里。
下一秒,天旋地转!一股强大到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狠狠拽离了依靠的冰冷立柱!她像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被卷入一个剧烈起伏、滚烫如熔岩的怀抱!
浓烈的、属于文振卿的气息——清冽的须后水味、长途飞行沾染的微尘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风暴中心般危险而灼热的男性气息——
他的手臂如同钢铁的锁链,死死地箍住她单薄的后背和腰肢,那力道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绝望和恐惧,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碎,嵌入他自己的骨血之中!
“呃…”许祯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上的伤被挤压,右眼纱布覆盖下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左脸的处更是火烧火燎。
他高大的身躯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震颤都清晰地传递到她身上,伴随着他喉咙深处发出的、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破碎而沉重的哽咽。
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毫无预兆地滴落在她头顶的发丝间,顺着她的额角滑下,迅速濡湿了她左脸滚烫的皮肤,渗入那骇人的青紫淤痕里。那温度,烫得惊人,几乎灼伤了她。
他在哭。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许祯祯早己麻木的心上。
文振卿,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无所不能的文振卿,那个刚刚站在世界顶尖讲台上光芒万丈的文振卿,此刻正像一个丢失了最珍贵宝物的孩子,抱着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崩溃痛哭!
“卿卿…?”
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的心酸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
那准备了一路的、冷酷的告别词,那心如死灰的放手决定,在这滚烫的眼泪和这几乎要将她勒毙的拥抱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溃不成军。
她僵硬的身体,在那灼热的泪水和绝望的颤抖中,一点点,一点点地软了下来。仅存的左眼里,酸涩汹涌,视线迅速模糊。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巨大的酸楚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干的?”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浸透了血泪和暴戾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沉沉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狠狠碾磨出来的,“告诉我!是谁干的?!”
箍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又仿佛在压抑着下一秒就要爆发的、毁天灭地的狂怒。
许祯祯被他勒得几乎窒息,左脸的伤被泪水蛰得生疼。
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冰冷而浑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她试图摇头,想推开他,想让他冷静,想告诉他“算了”、“都过去了”、“不重要了”……可所有的动作和话语,都被他此刻火山爆发般的痛苦和愤怒死死压制。
就在这时,文振卿箍紧她的手臂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
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呼吸拂过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拂过她剧痛的左脸,最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虔诚的痛楚和怜惜,重重地、颤抖地、印在了她右眼那厚厚的、覆盖着所有伤痛和黑暗的白色纱布上!
那个吻,灼热、沉重、带着泪水的咸涩和他唇瓣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没有,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心疼、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惧、一种要将她所有伤痛都吸吮走的疯狂意念,以及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誓言都沉重的宣告——我在这里!我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机场的喧嚣彻底沦为遥远的背景音。
许祯祯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痛楚、所有的冰冷、所有的自我厌弃和放手的决绝,都被这落在覆眼白纱上的、滚烫的吻彻底击穿、粉碎!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无边委屈和迟来慰藉的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心防。
她闭上唯一能视物的左眼,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文振卿昂贵的西装肩头,与他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她僵硬的手指,终于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试探般地,抬了起来,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绝望和依恋,轻轻地、轻轻地抓住了他背后西装的一点点褶皱。
像一个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终于冲破阻碍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从她紧咬的唇齿间泄露出来,带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痛苦和脆弱。
“砰。”
一声轻响。
那束被遗忘在两人紧紧相拥的怀抱缝隙间的茉莉花束,终于承受不住挤压,悄然滑落,掉在冰冷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几朵洁白的花瓣被摔落,沾上了微尘,滚落在许祯祯沾着泥泞的鞋尖旁。那抹纯净的白,在冰冷的灰色地面上,显得如此刺目,又如此脆弱。
文廷祺拄着手杖,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
秘书早己识趣地退开,并无声地示意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人群保持距离。
老爷子那双阅尽沧桑、洞悉世事的眼睛,此刻异常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揉进生命里的两个人。
看着孙子那宽阔却剧烈颤抖的背影,看着他埋首在许祯祯覆眼纱布上的姿态,那是一个男人最深沉、最无措、也最不加掩饰的痛与爱。
看着许祯祯在他怀中那从僵硬到崩溃的脆弱。
文廷祺的嘴唇抿成一条极其冷硬的首线,握着紫檀木手杖龙头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痛惜、难以言喻的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沉的忧虑。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化为一声极轻、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叹息,消散在机场嘈杂的空气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看着风暴中心那对伤痕累累、紧紧依偎的男女,看着地上那束散落的、沾了尘埃的离枝茉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