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真真拿着沈学长给的杂志,离开了小花园,回到了母亲的病房。
她推开门看母亲己经醒过来了,脸上马上换上了温软的笑意,脚步刻意放得轻快:“妈,我来了。”
病床上,夏母比昨日更显憔悴,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影,瘦削的手背上布满了针孔。看到女儿进来,她浑浊的眼睛里费力地聚起一点微弱的光,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的皱纹。
“真…真…” 声音气若游丝,像随时会断掉的蛛丝。
夏真真快步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握住母亲那只枯瘦冰凉的手。触手的嶙峋骨感和低于常人的温度,让她心尖狠狠一抽,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俯下身,用脸颊蹭了蹭母亲的手背,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软:“妈,感觉怎么样?李医生说用了新药,会越来越好的。”
夏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问到轻声的:“真真……顾先生他……对你好吗?”
轰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猝不及防地劈在夏真真紧绷的神经上!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褪尽,只余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喉咙里汹涌而上的腥甜和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滚烫酸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不能哭!
不能露馅!
母亲在看着!她经不起任何刺激!
夏真真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狠狠压回深渊。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己经重新挂上了那副温顺的、甚至带着点羞赧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僵硬得如同戴了面具。
“妈,您瞎想什么呢?” 她声音轻快,努力让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撒娇,“顾先生他……对我很好的。就是……就是工作太忙了。” 她轻轻抚摸着母亲的手背,仿佛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您看,他那么忙,还立刻让陈秘书安排了药,救了您……”
“忙……” 夏母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眼,目光却没有从女儿脸上移开半分。她看到女儿强撑的笑容下,那难以掩饰的消瘦和苍白,看到那双曾像小鹿般清澈灵动的眼睛里,此刻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死寂的沉重。
“真真,” 夏母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沙哑和了然,“妈看你……瘦了……好多……不开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反复地切割着夏真真摇摇欲坠的心房。母亲看出来了!她什么都瞒不过!那被强行压抑的委屈和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疯狂冲击着她用意志筑起的堤坝。
她几乎要溃不成军!
“妈!” 夏真真猛地拔高了声音,打断了母亲的话,那声音尖锐得甚至有些刺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掌心,脸上挤出一个更大、更夸张、却也更空洞的笑容,“我真的很好!就是……就是担心您,睡不好觉而己!您快点好起来,健健康康的,我就什么都好了!”
她飞快地低下头,假装去掖被角,实则是为了避开母亲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您别胡思乱想,” 她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其他的,都别操心……求您了……”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夏母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女儿低垂的后颈,那纤细的脖颈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脆弱得随时会折断。她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沉痛,最终化为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那叹息,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夏真真心脏上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
她死死咬住牙关,将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滚烫硬生生咽了回去。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母亲看透了她强颜欢笑的伪装,看穿了她心底那无法言说的沉重。可这沉重里包裹着的,是顾魏日益冰冷的眼神,是林薇儿那如影随形、淬了剧毒的威胁!这些冰冷的真相,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她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只能将它们嚼碎了,混着血和泪,独自咽下。
华丽的牢笼,冰冷的交易,致命的陷阱,还有那随时可能引爆、将她彻底摧毁的照片……所有的压力,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巨石,沉沉地压在夏真真单薄的脊梁上,让她几乎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