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三章 熔炉
冰冷的金属平台紧贴着陈宇赤裸的、伤痕累累的后背，那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穿透了敷料下火辣辣的伤口，首刺骨髓。束缚带内部细微的电流如同附骨之蛆，带来持续的麻痹感，将每一次试图挣扎的念头都扼杀在微弱的肌肉抽搐中。右肩和侧腹嵌入的异物在凝胶敷料下隐隐搏动，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钝痛。但所有这些肉体上的折磨，都比不上此刻灵魂深处那如同被投入冰海的巨大空洞和刺骨寒意。
林薇的脸，那张曾经在李叔珍藏的照片里温婉微笑、象征着“家”与“港湾”的脸，此刻在头顶柔和却冰冷的光线下，在对面巨大的黑色屏幕上，如同最残酷的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和神经。她的声音，那曾经在李叔电话里传出的、带着关切和羞涩的声音，此刻却像淬了剧毒的冰锥，一字一句地凿进他的意识深处。
“旧的世界己经腐烂！需要彻底的毁灭和重建！用烈火！用钢铁！用绝对的秩序！金三角…将成为新秩序诞生的熔炉！而‘蛇’…将是执掌权柄的…新神！”
新神？熔炉？秩序？
陈宇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那不是因为束缚带的压迫，而是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至亲至信之人彻底背叛、将信仰与牺牲践踏成泥的极致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堤坝！李叔十年卧底，在泥泞中挣扎，在黑暗中坚守，收集每一点微光，承受每一次牺牲，只为了将这片毒瘤从根拔起！他陈宇，义无反顾地踏入深渊，看着李明倒在血泊中，看着苏瑶在绝望中奔逃，看着无数生命被毒品吞噬…这一切，在林薇口中，竟成了“软弱”和“无用功”？而她自己，披着“复仇”与“重建”的华丽外衣，行的是比坤沙、比疤脸更疯狂、更冷酷的野心之路！
“呃…啊…！”陈宇的胸膛剧烈起伏，束缚带被绷紧到极限，发出细微的呻吟。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冰冷而狂热的脸，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他想嘶吼，想质问，想戳穿这虚伪的疯狂！但麻痹的声带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
“愤怒？很好。”林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掌控者的从容。“愤怒是驱动变革最原始、也最纯粹的力量。李明教会了你忠诚和牺牲，现在，我将教会你…真正的力量来自于何处。”她的目光扫过陈宇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连接着的生命维持软管，眼神淡漠得像在评估一件工具。“你的身体很顽强。意志也是。这很好。在新秩序中，你需要这样的…韧性。”
她微微抬手，白皙的手指在屏幕外一个看不见的控制面板上轻盈地滑动了一下。
“滋——”
轻微的电流声响起。陈宇身下冰冷的金属平台微微震动。头顶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弧形顶棚，光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亮度似乎增强了一些，颜色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蓝调。同时，束缚带内部那股麻痹的电流感陡然增强！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瞬间刺入他的西肢百骸！强烈的电流刺激让他身体猛地一僵，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剧痛从伤口处如同海啸般爆发，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剧痛的狂潮中剧烈摇曳！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吼终于冲破了他麻痹的喉咙！汗水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他赤裸的身体！
“这是初步的神经适应性刺激。”林薇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宣读实验报告，“帮助你更快地适应‘熔炉’的环境。痛苦是进化的催化剂，陈宇。记住它，拥抱它。”
电流缓缓减弱，陈宇如同刚从溺水的深渊中被捞起，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的林薇，除了愤怒，更多了一种刻骨的冰冷和审视。她在用痛苦磨砺他？还是在摧毁他的意志？这所谓的“熔炉”，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这是哪里？”林薇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她的手指再次在控制面板上滑动。
对面墙壁上那块巨大的黑色屏幕，画面瞬间切换！
不再是林薇那张冰冷的脸，而是一幅令人震撼到失语的宏大场景！
那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如同倒扣的巨碗，被无数嵌入岩壁的、散发着惨白色冷光的巨型灯带分割成规整的几何区块。空间的核心，是一条条纵横交错、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巨大传送带！传送带如同钢铁巨蟒，蜿蜒盘旋，连接着一个个如同小山般矗立的、结构极其复杂精密的巨型机械装置！
那些装置的主体，是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银色离心分离塔，塔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管线接口和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仪表盘。离心塔周围，环绕着多层环形平台，上面布满了数以百计的、高度自动化的机械臂！那些机械臂如同拥有生命的金属章鱼，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抓取、切割、组装着传送带上运送过来的各种材料——有深棕色的、未经提炼的生鸦片膏块，有封装在透明容器里的白色粉末状晶体，更有大量闪烁着幽蓝色光泽、如同液态宝石般的…不明液体！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浓烈化学溶剂气味、臭氧味、高温金属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味。低沉的、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机械轰鸣声透过屏幕传来，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沉重感。空气似乎都在这种宏大的工业暴力下微微扭曲。
传送带的尽头，是一个更加庞大、如同祭坛般的全封闭式透明合成舱！舱体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雾气，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管道连接着舱壁。一管管经过前面复杂工序提炼、混合的成品——那闪烁着致命诱惑的幽蓝色液体——正被机械臂精准地注入舱体内部，汇聚到中心一个缓缓旋转的、如同巨大水晶柱般的容器中！
这根本不是传统的毒品加工厂！这分明是一个融合了尖端生物工程、自动化制造和精密化工的…未来工业怪物！一个真正的、冰冷的、高效到令人窒息的…“熔炉”！
“欢迎来到‘创世纪’核心。”林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自豪和掌控一切的冰冷，“金三角的污血和腐朽，在这里被彻底分解、提纯、重塑！那些被旧世界视为罪恶源头的物质，在这里，将成为构建新秩序的基石！”
画面拉近，聚焦在那个巨大的透明合成舱上。淡蓝色的雾气中，隐约可见那汇聚的幽蓝色液体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荧光在闪烁、流动！
“你所看到的‘蓝血’（Blue Blood），”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迷恋，“不是毒品！它是钥匙！是力量！是进化的阶梯！它能在分子层面重组神经系统，彻底抹除恐惧、犹豫、怜悯这些旧人类的‘劣根性’！只留下绝对的服从、高效的执行力和对‘秩序’最纯粹的忠诚！”
她的语调陡然变得冰冷而残酷：
“疤脸那些只懂得暴力掠夺的蠢货，坤沙那种沉迷于腐朽权力和享乐的旧时代残渣…他们根本不配拥有这种力量！他们只配成为‘熔炉’的燃料！成为新秩序铺路的基石！”
画面再次切换！这一次，是几个监控画面拼接在一起！
其中一个画面，是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几个穿着和林薇同款白色研究服、但神情麻木如同人偶的研究员，正在机械臂的辅助下，将一滴滴幽蓝色的“蓝血”注入实验动物的体内。那些动物瞬间变得极其狂躁，力大无穷，眼中闪烁着非理性的、纯粹毁灭的红光！
另一个画面，则是在一个阴暗的、类似牢房的区域。几个被铁链锁住、明显是“黑水”俘虏的士兵，被强行灌入稀释的“蓝血”。他们的身体在痛苦中剧烈扭曲、膨胀，血管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暴突，发出非人的嘶吼，最终在极度的痛苦和力量的失控爆发中，身体如同充气过度般炸裂开来！血肉横飞！
最后一个画面，则是一份打开的、印有“黑水”标识的文件袋。里面赫然是几份人员档案！照片上的人，陈宇赫然认识——有疤脸身边的心腹！有“野狗”台球厅里不起眼的马仔！甚至…还有那个吧台后面昏昏欲睡的干瘦老头！每一份档案的右上角，都用红色的电子印章标记着一个狰狞的毒蛇图案！旁边标注着：**“蓝血”适应性植入体（测试版）——潜伏期**。
“看到了吗？”林薇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疤脸以为他在利用我提供的‘新货’扩张地盘，打击坤沙。殊不知，他和他那些所谓的‘精锐’，早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我最好的‘活体实验场’和‘筛选器’！那些能适应‘蓝血’的，将成为新秩序最忠诚的‘基石’。那些无法适应的…就像这些废物一样，只是熔炉燃烧后的一点灰烬！”
屏幕上血淋淋的画面和那份标注着“潜伏期”的档案，如同最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陈宇的心上！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原来如此！疤脸势力的迅速扩张，内部那些诡异的“高效”和冷酷，甚至黄毛的死…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林薇这只“蛇”在冰冷地操控！她利用“黑水”作为温床，用“蓝血”作为筛选工具，在暗中培育着只属于她的、绝对忠诚的“新人类”军队！而所谓的“锡纸密码”…那指向坤沙核心仓库的钥匙…根本就是她故意抛出的诱饵！是引诱警方、坤沙、疤脸三方势力互相消耗、为她彻底扫清障碍的“蛇蜕”！
“你…你这个疯子！”陈宇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吼出破碎的词语，束缚带下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寒意而剧烈颤抖，“李叔…他为你…付出一切…你…你却…”
“付出一切？”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被冒犯的怒意！屏幕上瞬间切回她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那双温婉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付出的一切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十年骨肉分离！换来的是死无全尸！换来的是他守护的那个世界…依旧污秽不堪！充满背叛和软弱！”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颤抖：
“警方高层有‘蛇’的暗桩！坤沙身边有疤脸的卧底！连李明最信任的联络人…都可能因为一杯加了料的咖啡而泄露他的行踪！这就是他用生命守护的‘秩序’？！这就是他为之牺牲的‘正义’？！”
林薇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如铁，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陈宇，你和李明一样，都被那些虚伪的承诺和可笑的规则蒙蔽了双眼！你们以为在黑暗中点燃一支蜡烛就能驱散整个地狱？不！那只会引来更多的飞蛾扑火，最终被黑暗吞噬！唯一的出路…是点燃整个地狱！用最猛烈的火焰，将一切腐朽、背叛、软弱…连同那些自诩为秩序的维护者…全部烧成灰烬！”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锁住陈宇痛苦挣扎的身影，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神谕般的宣告：
“金三角，将是新秩序诞生的祭坛！‘蓝血’，将是新人类进化的圣火！而我，‘蛇’…将是这伟大涅槃的执火者！你，陈宇…你身上有李明留下的烙印，也有在‘熔炉’中挣扎求生的坚韧…你将是这伟大事业…最重要的…见证者…和…”
她微微停顿，嘴角缓缓扯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狂热与冰冷算计的弧度：
“**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人类’模板！**”
话音未落！
“嗡——！！！”
整个蛋壳空间猛地一震！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尖啸起来！红光疯狂闪烁！原本柔和的顶棚白光瞬间切换成刺目的猩红！将陈宇身上流淌的冷汗和血迹映照得如同地狱绘卷！
屏幕上林薇的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速跳动的、鲜红的警告字符和一个不断闪烁的坐标点！同时，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急促地响起：
“警告！警告！核心实验区B-7发生高能量反应！检测到未经授权的‘蓝血’原型体激活！能量读数突破临界阈值！稳定性丧失！重复！稳定性丧失！紧急隔离程序启动失败！能量泄露扩散中！”
“什么？！”林薇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透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她的影像瞬间出现在屏幕一角，脸色铁青，手指在虚拟控制面板上急速操作！“B-7？！不可能！原型体封存程序是最高权限！立刻强制注入中和剂！启动区域湮灭协议！”
“中和剂注入失败！能量场干扰！湮灭协议能量节点被未知力量破坏！警告！泄露的‘蓝血’能量正在与地下岩层未知矿物发生催化反应！反应烈度指数级上升！预计…预计三分钟后将引发链式塌陷！波及范围…整个‘创世纪’核心区！”
“轰隆——！！！”
仿佛为了印证电子音的警告！一阵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巨兽苏醒般的轰鸣声，穿透了蛋壳空间的厚重金属壁，清晰地传递进来！整个空间再次剧烈震动！平台上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蜂鸣！连接陈宇伤口的软管剧烈晃动，蓝色的液体在透明管道中疯狂翻滚！
屏幕上，代表能量泄露的红色区域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结构图上急速扩散！伴随着每一次沉闷的轰鸣，代表地下岩层稳定性的绿色网格大片大片地变成刺目的警告黄，甚至崩溃的深红！
“该死！”林薇的声音充满了气急败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是那些该死的‘地髓’！地质报告明明说这片区域没有高活性矿物！立刻启动最高级应急预案！所有非核心人员强制休眠！主控室封闭！准备…准备核心分离弹射！”
她的影像猛地转向平台上被猩红警报笼罩、束缚带下剧烈挣扎的陈宇，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疯狂的计划被打断的不甘，甚至有一丝…对即将失去“完美模板”的遗憾？
“看来…你的‘新生礼’要提前了，陈宇。”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和一丝决绝，“‘熔炉’的火焰…比预想的更猛烈。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嗡——！”
束缚带内部那股麻痹的电流瞬间增强到极致！如同高压电瞬间贯穿全身！陈宇眼前一黑，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被拖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金属撕裂的巨响！感受到整个蛋壳空间如同被巨人投掷般，猛地向下…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