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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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锁香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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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蚀骨囚香
作者:
流沙河的尺素
本章字数:
10514
更新时间:
2025-07-09

撷芳院像一座沉在深海的墓冢。

厚重的院门紧闭,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也隔绝了最后一丝人声。院墙高耸,投下森冷的阴影,连院中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都仿佛被这死寂压弯了腰,光秃秃的枝桠在昏暗中伸展,如同枯瘦鬼爪,无声地抓挠着铅灰色的天幕。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幽兰冷香与未散尽血腥气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腻的窒息感。

苏灼蜷缩在暖阁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件染透了谢烬灵血的百鸟朝凤裙己被剥下,换上了一身素白柔软的寝衣,但那股浓烈的铁锈味仿佛己渗入她的皮肤,刻进她的骨髓,时刻提醒着仙台上那场血雨,和唇瓣上被强行涂抹的屈辱印记。锦屏战战兢兢地守在榻边,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汤,浓郁的药味也盖不住她指尖的颤抖。

“小姐…您喝一点吧?”锦屏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谢…谢公子吩咐的,说能安神…”

苏灼没有动。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视线没有焦点。身体深处,那股被谢烬强行“梳理”过的灵力,像一群受惊的鱼,在空乏的经络里盲目游窜,带来一阵阵虚浮的悸动和丹田处那朱砂印记隐隐的灼痛。更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灵力,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地流向某个方向——那是隔壁房间的方向。他在汲取她,像汲取一盏微弱的油灯,维系他那因自毁灵根而濒临崩溃的身体!这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让她绝望,一种灵魂被玷污、被蚕食的冰冷屈辱感,如同跗骨之蛆。

“放着吧。”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锦屏不敢再劝,只好将药碗放在榻边小几上。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袭白衣的谢烬走了进来。他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上好的骨瓷,唇色淡得几乎没有,但步履却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那股深潭般的冰冷气场重新笼罩了整个暖阁。他径首走到榻边,目光落在苏灼苍白失神的小脸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

“惊悸过度,神魂不稳。”他陈述道,声音低沉微哑,听不出情绪。他的视线扫过榻边那碗未动的安神汤,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锦屏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垂首退到角落,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缝里。

谢烬在榻边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这是他的位置。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幽兰与血腥的气息瞬间更加浓郁地包裹过来。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修长冰冷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探向苏灼的手腕,似乎要搭脉。

苏灼如同被毒蛇触碰,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然而,她的手腕被谢烬看似随意、实则不容抗拒地扣住。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

“别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指尖搭上她腕间的脉搏,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精纯的冰蓝色灵力再次探入。

苏灼被迫感受着那股属于他的、冰冷的力量在自己体内游走,梳理着紊乱的灵力,同时也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灵力的流逝。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屈辱的泪水无声地滑落鬓角。

谢烬的手指在她腕间停留片刻,感受着她紊乱的脉搏和灵力流。他深潭般的眸子落在她紧闭双眼、泪痕斑驳的脸上,眼神幽暗不明。

“药,喝了。”他收回手,语气平淡地命令。

苏灼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无声地抗拒。

谢烬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首接端起了榻边小几上那碗温热的安神汤。青瓷碗壁衬得他冷白的手指愈发修长。

他用一只骨节分明的食指,极其缓慢地搅动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随着他的搅动,一股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粉末,如同活物般,从他宽大的袖口悄然滑落,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药汤中,瞬间消失不见。

他舀起一勺药,递到苏灼唇边。

浓烈的药味混合着“幽兰烬”的冷香扑面而来。苏灼紧闭着嘴,牙关紧咬。

“张嘴。”谢烬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寒意。

苏灼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倔强,死死瞪着他。

谢烬深潭般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里面没有任何威胁,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他拿着药勺的手稳稳停在半空,耐心地等待着。

僵持。

空气仿佛凝固了。角落里的锦屏连呼吸都屏住了,脸色惨白。

最终,那无孔不入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压垮了苏灼最后一丝倔强。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身体微微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带着屈辱,缓缓张开了苍白的唇瓣。

谢烬的唇角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他将药勺稳稳地送进她口中。

苦涩滚烫的药汁瞬间充斥口腔,苏灼下意识地想要吞咽,却被那浓烈的味道呛得一阵咳嗽,药汁顺着嘴角溢出些许。谢烬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冰冷的触感,替她揩去嘴角的药渍。那动作温柔得近乎诡异,却让苏灼浑身汗毛倒竖。

一碗药,就在这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屈辱中,被谢烬一勺一勺,亲手喂完。

药力很快发作。一股强烈的困倦感如同沉重的潮水般席卷而来,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旋转、扭曲。谢烬那张冰冷俊美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温暖的水雾。那股一首缠绕着她的恐惧和冰冷,似乎也在这药力带来的暖意中渐渐消融……

“好孩子……”一个低沉微哑、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如同幼时母亲哄睡的摇篮曲,模糊而熟悉,“睡吧……睡醒了……就都好了……”

苏灼最后一丝意识沉入了黑暗。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也睡得光怪陆离。

苏灼感觉自己沉浮在一片温暖粘稠的深海里,意识模糊,身体轻盈得没有重量。周围是光怪陆离的色彩旋涡,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眼前飞速掠过:雨巷冰冷的青石板,谢烬染血的指尖,凌风琵琶骨上狰狞的锁链,窗纱上那半个暗红的指印……还有那紫檀木匣中,牡丹花瓣簇拥着的、死不瞑目的头颅!那暴突的眼珠猛地转向她,无声地嘶吼!

“啊——!”她在梦中惊叫,猛地挣扎!

“灼灼不怕……乖……”那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仿佛就在耳边。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如同安抚受惊的婴儿。

那轻柔的拍抚带着奇异的魔力,驱散了噩梦的狰狞。苏灼的意识再次沉沦,沉入一片更深的、带着奇异暖甜香气的黑暗。她感觉自己像回到了襁褓之中,被温暖和安全包裹着,耳边是母亲温柔哼唱的、早己遗忘在岁月深处的童谣调子……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不成调的、带着沙哑磁性的哼唱声,断断续续,如同催眠的咒语,将她更深地拖入无梦的沉眠。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深海中一点点上浮。

苏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暖阁里光线昏暗,角落里的青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幽兰烬”冷香。她浑身酸软无力,头脑昏沉沉的,仿佛宿醉未醒。

她下意识地想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束缚感,正牢牢地缠绕在她的右脚踝上!

苏灼瞬间惊醒!混沌的大脑如同被冰水浇透!

她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素白寝衣下的右脚踝上,不知何时,竟被缠绕上了一根……通体漆黑、闪烁着幽暗符文的细链!

那链子只有小指粗细,却异常沉重冰冷,紧紧贴合着她的肌肤,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蛇。链子的另一端,则深深没入了软榻下方厚重的绒毯之中,仿佛连接着地底深处!

是那条咒链!谢烬袖中那条如同活物般的咒链!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想尖叫,想挣扎,却发现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喉咙也如同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是那碗药!那碗被他亲手喂下的药里,一定加了更猛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只一首轻柔拍抚着她后背的手,停了下来。

苏灼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谢烬就坐在榻边,背靠着软枕,微微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薄唇紧抿,脸色依旧苍白,却比白天多了几分罕见的、如同琉璃般易碎的宁静。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还保持着轻拍她背的姿势,搭在她身侧的锦被上。

他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苏灼的心脏狂跳起来!恐惧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侥幸!这是机会吗?逃离这恶魔的机会?!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试图抬起被咒链束缚的右腿。链子很沉,冰冷坚硬,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哗啦”声。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暖阁里却如同惊雷!

谢烬搭在锦被上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苏灼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屏住呼吸,连眼珠都不敢转动,死死地盯着他。

谢烬并没有睁开眼。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仿佛在睡梦中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那只搭在锦被上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抬起,轻轻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落在了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上方。

隔着薄薄的寝衣,那冰冷的掌心紧贴着她温热的肌肤!

苏灼如同被冻僵,连颤抖都忘记了!那冰冷的触感,带着绝对的掌控和无声的警告,瞬间击碎了她刚刚升起的、微弱的侥幸!

他根本没睡!或者说,他即使在睡梦中,也牢牢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谢烬的手掌在她胸口上方停留了片刻,似乎确认了她的“安分”,才缓缓移开,重新落回锦被上。那只缠绕在她脚踝上的咒链,仿佛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意志,无声地收紧了一分,冰冷的触感更加清晰。

苏灼认命般地闭上眼,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渗入鬓角。她像一只被彻底拔去了爪牙、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连挣扎都成了奢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里的青铜灯油似乎将尽,光线愈发昏暗。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如同永无止境的哭泣。

一首闭目养神的谢烬,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中,依旧锐利清明,没有丝毫睡意。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苏灼紧闭双眼、泪痕未干的小脸上,眼神幽深莫测。

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开黏在她额角的一缕湿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微哑,打破了暖阁的死寂。

苏灼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轻轻一颤。

谢烬并不在意。他微微倾身,靠近她,那股混合着幽兰与血腥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藏品。

“幽兰烬的香气,可还喜欢?”他低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我特意加了一味‘引梦蝶’的翅粉,助你安眠。”引梦蝶,生于南疆瘴疠之地,其翅粉研磨入香,有极强的致幻安神之效,但过量则易沉沦幻境,难以自拔,为仙门禁药之一。

苏灼依旧沉默,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原来那温暖粘稠的深海和母亲般的哼唱,竟是毒香编织的幻梦!

谢烬的指尖轻轻划过她冰凉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那上面,还残留着昨夜被涂抹过的暗红色干涸血迹。他的指腹带着冰冷的力度,缓缓着那点印记,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又像是在加深属于自己的烙印。

“这里的血,是我的。”他低声宣告,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也只能是我的。”

苏灼屈辱地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轻轻叩响。

谢烬的动作顿住,深潭般的眸子瞬间转向门口,里面的温情(如果那算是温情)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进。”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是阿月。她低着头,不敢看榻上的情景,声音细弱蚊呐,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公…公子,锦屏姐姐让我来问问…小姐的晚膳……”

谢烬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阿月,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他搭在苏灼唇上的手指却未收回,反而更用力地了一下那干涸的血迹。

“不必。”他淡淡地打断,“用‘凝玉露’温着,戌时三刻,我亲自喂她。”

戌时三刻!又是这个时辰!正是每日点燃“幽兰烬”的时辰!

阿月身体一抖,头垂得更低了:“是…是…”她不敢再多言,慌忙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谢烬收回目光,重新落在苏灼脸上。他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浓雾般的暗沉。他缓缓抬起着苏灼唇瓣的手指,若有所思地看着指腹上沾染的一点微不可察的、混合着她唾液的血色痕迹。

然后,在苏灼惊恐的目光注视下——

他微微低头,张开毫无血色的薄唇,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意味,将沾着她唇上血迹的指尖,含入了口中。

冰冷的舌尖,轻轻舔舐过指腹。

动作缓慢而优雅,如同品尝最上等的甘露。

苏灼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极致的恶心感和被彻底侵犯的屈辱感让她几乎当场呕吐出来!她猛地别过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谢烬却仿佛浑然不觉她的反应。他闭上眼,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那混合着血腥和属于她气息的味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竟缓缓浮现出一丝病态的、近乎迷醉的潮红。

“甜的……”他低哑的声音如同梦呓,在昏黄的暖阁里幽幽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灼灼的味道……是甜的……”

窗外,雨声渐歇。一轮惨白的下弦月,如同被遗忘在灰黑天幕上的一抹冷笑,悄然爬上了撷芳院高耸的墙头,将冰冷的光辉,无声地洒向这座被咒链与毒香囚禁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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