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挑战只是第一步。难题像山一样堆在眼前:写什么?演谁?怎么才能“丑”到骨子里,又不沦为低俗的滑稽?
夏知欢把自己关在图书馆角落,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经典喜剧剧本、市井小说、人物传记,甚至社会学调查报告。她试图寻找那个能让她“揉碎自己”的角色,却总觉得隔着一层纱,笔下的人物苍白无力。
灵感枯竭,压力山大。这天中午,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蔫头耷脑地走进食堂。正是饭点,人声鼎沸,油烟味、饭菜香混杂着青春的喧嚣扑面而来。她机械地排队打饭,脑子里还在盘旋着“丑角”、“底层”、“笑中带泪”这些关键词。
“喂!前面的!磨蹭啥呢?刷个卡这么慢!”一个粗嘎的大嗓门猛地响起,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夏知欢被吼得一激灵,抬头看去。
是食堂打菜窗口的赵大妈。赵大妈在戏剧学院食堂是个传奇人物。身材敦实,常年系着沾满油渍的白围裙,嗓门奇大,脾气火爆,动作却麻利得像装了马达。她那双被油烟熏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学生时总带着一种阅尽千帆的犀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尤其是对浪费粮食的学生,她能从食堂这头骂到那头,用词之丰富,比喻之精妙,堪称“食堂语言艺术家”。
此刻,赵大妈正叉着腰,对着一个手忙脚乱找校园卡的男生开火:“瞅你这磨叽样儿!属蜗牛的?后面排着长龙呢!耽误大妈下班,你赔我误工费啊?就你这慢性子,以后找对象都费劲!姑娘跟你约个会,等你能出门,人家孙子都该打酱油了!”
“噗嗤……”周围一阵哄笑。那男生面红耳赤,卡终于刷上了,端着盘子落荒而逃。
赵大妈翻了个白眼,嘴里还在嘟囔:“现在的娃儿,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干活儿没劲,吃饭倒挺能浪费……”她利落地接过下一个学生的餐盘,手腕一抖,一勺土豆炖牛肉精准地扣进餐盘,汤汁都没溅出来。“下一个!麻溜的!”
夏知欢端着餐盘,站在赵大妈面前。近距离观察,她才发现赵大妈眼角的皱纹很深,像刀刻的一样,握着大勺的手骨节粗大,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油污。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粗糙、脾气火爆的中年妇女,却有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一种在日复一日的油烟和抱怨中顽强挣扎、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韧性。
“姑娘,吃啥?快说!”赵大妈的大嗓门把夏知欢的思绪拉回。
“呃……一份这个,一份青菜,谢谢赵姨。”夏知欢赶紧指了两个菜。
赵大妈瞥了她一眼,手起勺落,分量给得意外地足。嘴里却没停:“啧,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多吃点肉!别学那些丫头片子减肥,饿得头晕眼花,风一吹就倒,能干啥大事?”
夏知欢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道谢,赵大妈己经冲着下一个喊:“看啥看!到你啦!要啥?快说!磨蹭啥呢?等着我给你喂嘴里啊?”
夏知欢端着堆得冒尖的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她没急着吃,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紧紧追随着窗口那个挥舞着大勺、唾沫横飞的身影。
她看着赵大妈一边麻利地打菜,一边用极其生动的市井俚语数落着动作慢的学生、抱怨着食堂管理的不合理、心疼着被倒掉的剩饭剩菜……她的抱怨不是简单的骂街,而是充满了鲜活的生活细节和荒诞的比喻:
“哎哟喂!这土豆丝切的!比我擀面杖还粗!哪个师傅切的?让他出来,我看看他是不是拿脚趾头切的?”
“又倒饭?你们这些小祖宗!知道这一粒米从地里到桌上要多少功夫吗?你们倒的不是饭,是农民伯伯的汗珠子!是厨师颠勺颠出来的腱鞘炎!”
“排队排队!挤什么挤!再挤成相片贴墙上当门神啊?”
夏知欢的眼睛越来越亮。赵大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怒,都充满了戏剧张力!她那火爆脾气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对工作的麻木抱怨中透着的认真负责,她身上那种被生活磋磨却依然顽强、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生命力……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从泥土里长出来的“丑角”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食堂战神”赵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