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浑浊的空气裹挟着铁锈、劣酒和更深沉的绝望气味扑面而来。
瞬间淹没了石笋巷三号门前那点可怜的清净。
萧瑜反手将沉重的铁木门拉严实,玉牌在凹槽处微光一闪。
磐石阵那聊胜于无的屏障再次启动,将洞府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腰间暗袋里灵石的重量,此刻不再是单纯的底气,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清单,每一块都在无声地尖叫着“消耗”。
她紧了紧袖口,将那只带着暗红毒痕的左手更深地藏起,只露出未受伤的右手。
眼神锐利地扫过巷道两旁的洞府门户,确认无人窥探后,身形一晃。
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贴着粗粝的石壁快速向巷口移动。
目标明确,西区边缘靠近废弃矿坑入口的杂货集市。
那里是棚户区底层修士和凡人苦力混杂的地方,物品粗糙廉价,但也最容易找到她需要的东西。
集市比想象的更拥挤、更混乱。
狭窄的通道两旁挤满了简易的地摊和摇摇欲坠的棚铺。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粗鲁的咒骂声、受伤者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音浪。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劣质兽肉的腥臊、廉价丹药的刺鼻药味,以及无处不在的矿石粉尘。
萧瑜如同游鱼般穿梭其中,目光如电,精准地掠过那些华而不实或明显掺假的东西。
她的目标极其明确,价格是唯一准绳。
草席, 在一处堆满破旧杂物的角落,她找到一张用枯黄坚韧的“铁线草”编织的草席,边缘磨损严重。
但还算完整。
摊主是个眼神浑浊的老头,开价八十灵珠。
萧瑜面无表情,伸出两根手指:“五十。”
老头嘟囔了几句,最终在萧瑜转身欲走的瞬间,挥手成交。
照明,旁边一个卖兽骨兽皮的摊位角落里,丢着几盏蒙尘的劣质陶土灯盏和几小罐浑浊的“石蜥油”。
灯盏十灵碎一个,石蜥油三十灵碎一小罐,约能用三天。
萧瑜没有还价,首接拿了一个灯盏和一罐油。
蒲团, 这个稍微麻烦些。
最便宜的、用普通蒲草填充的蒲团也要一百五十灵碎。
萧瑜在一个专卖符纸边角料和废弃阵旗材料的摊位上,发现了一块还算厚实、边缘有些破损的旧蒲草垫,中间似乎被虫蛀了几个小洞。
摊主是个炼气二层的年轻修士,正百无聊赖地打盹。
萧瑜拿起垫子掂了掂:“五十灵碎。”
年轻修士抬了抬眼皮:“破成这样了,一百。”
“三十。”萧瑜语气平淡,作势要放下。
“五十!拿走拿走!”年轻修士不耐烦地挥手。
辟谷丹(劣质), 这是大头消耗。
她在几个专卖廉价丹药的摊位上对比,最终在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气息彪悍的摊主那里,以九灵碎一粒的价格,咬牙买了三十粒。
省着点吃或许能到两个月。花费:二百七十灵碎。
烈酒,在一个兼卖凡俗物品的杂货摊上。
她找到了目标——用粗糙陶瓶装着的“烧刀子”,一种凡人矿工常喝的劣质烈酒,辛辣无比。
一瓶一百灵碎。
萧瑜没还价,首接买了一瓶。
清水, 一小囊干净的泉水,二十灵碎。
结算:草席50 + 灯盏10 + 灯油30 + 蒲草垫50 + 辟谷丹270 + 烈酒100 + 清水20 = 530灵碎。
萧瑜默默计算着,心在滴血。
五块三的灵石瞬间消失,换成了手中这堆勉强维持生存的廉价物品。
她将东西迅速收进一个刚买的、价值十灵珠的破旧粗布袋里,沉甸甸地挂在肩上。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个专门售卖各种“矿坑遗物”的地摊。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摊位上散乱地堆着些锈蚀的矿镐碎片、暗淡的矿石、不知名兽类的骨头。
还有一些稀奇古怪、沾满泥土、辨不清原貌的东西。
大多数都散发着淡淡的阴气和死气。
吸引萧瑜的,是摊子角落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扁平石块下,压着的一小截枯枝。
那枯枝只有手指长短,颜色深褐近黑,表面布满皲裂的纹路,看起来就像从矿坑深处挖出来的普通朽木。
然而,就在萧瑜目光扫过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被矿坑阴气完全掩盖的……
木属性灵气波动!
这波动,与她洞府石壁下苔藓中逸散出的那缕精纯木灵气,竟有几分奇异的相似感!
只是更加微弱,更加内敛,如同风中残烛。
她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首觉在疯狂叫嚣。
这东西,可能不简单!
但它实在太不起眼了,混杂在一堆垃圾里,连摊主似乎都没在意。
“老头,这堆废料怎么卖?”
萧瑜指着那堆“矿坑遗物”,声音刻意带上一丝不耐烦,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干瘦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又看看那堆垃圾,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灵碎,一堆拿走。”
“一堆破烂,三十灵碎。”
萧瑜嗤笑一声,首接砍到脚踝。
老头翻了个白眼:“两百!爱要不要。”
“五十。”萧瑜作势欲走。
“一百!最低了!”老头喊道:“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呢!古修士洞府边上挖出来的!”
“八十,连那个破布袋一起。”萧瑜指了指装她刚买物品的粗布袋子。
“不卖拉倒。”她笃定这堆东西在老头眼里根本不值钱。
老头看了看那堆确实卖不出去的垃圾,又看看萧瑜肩上破旧的布袋。
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拿走拿走!八十就八十!”
萧瑜面无表情地数出八十灵碎丢过去。
然后快速蹲下,将那块扁平石头和压在下面的小截枯枝。
连同旁边几块看起来最没用的碎石、兽骨一起,胡乱扫进自己那个破布袋里,仿佛只是为了图个方便。
动作麻利,没有丝毫留恋。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挤入嘈杂的人群,迅速消失在混乱的巷道中。
回到石笋巷三号门前,萧瑜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跟踪后。
才迅速用玉牌开门闪身而入。
沉重的石门再次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
洞府内依旧冰冷、寂静,只有她的呼吸声。
她将破布袋放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首先拿出了那瓶劣质烈酒——烧刀子。
拔掉简陋的木塞,一股极其辛辣、带着劣质谷物发酵后酸涩气息的浓烈酒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洞府内的土腥味。
萧瑜坐到石床上,褪下左手手套。
食指和中指上的暗红毒痕似乎比之前颜色更深了些,范围也隐约扩大了一点,那股冰针刺骨的痛感更加频繁地袭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狠,毫不犹豫地将烈酒倾倒在那两处伤口上!
“嘶——!”
剧烈的、如同火焰灼烧般的疼痛瞬间盖过了冰针的刺痛!
伤口处的皮肤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烫过,瞬间泛起不正常的鲜红,甚至冒起细小的白烟!
萧瑜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麻衣料。
这种疼痛,比单纯的冰寒刺骨更加狂暴、更加难以忍受!
但就在这灼烧般的剧痛中,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刺痛感,竟然真的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如同滚烫的熔岩暂时冻结了冰层。烈酒的辛烈发散之性,正在粗暴地中和着腐心藤毒汁的阴寒!
有效!
虽然痛苦,但有效!
萧瑜强忍着剧痛,持续用烈酒冲洗伤口,首到整瓶烧刀子倒掉近半。
伤口处火辣辣地疼,皮肤红肿,但那抹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似乎真的被冲刷得淡了一些,阴寒刺骨的感觉也大大减弱,只剩下灼热的余痛和伤口本身的痛楚。
她大口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烈酒压制了最致命的毒素侵蚀,为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休息片刻,她挣扎着起身,开始布置这个临时的“家”。
将铁线草席铺在冰冷的石床上,总算隔绝了部分寒气。
劣质陶土灯盏放在角落,倒入粘稠的石蜥油。
用微弱的灵力点燃灯芯,豆大的一点昏黄火光摇曳着,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岩壁上。
那块破旧的蒲草垫放在草席上,算是有了个勉强能打坐的地方。
做完这些,她才将目光投向那个破布袋,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了那截在矿坑遗物摊上买来的枯枝。
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这截枯枝显得更加不起眼。
深褐近黑,毫不起眼。她将其放在掌心,尝试着调动体内微薄驳杂的灵力去探查。
灵力触碰到枯枝表面,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那丝之前感知到的微弱木灵气波动,此刻也仿佛完全沉寂了。
难道真是错觉?
八十灵碎打了水漂?
萧瑜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着枯枝表面那些皲裂的纹路。
触感异常坚硬,完全不似朽木的酥脆。
她凑近油灯,仔细地、一寸寸地观察着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裂痕。
突然,她的手指在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其他裂痕掩盖的节点上顿住了!
那里的纹路……并非自然断裂形成的!
在昏黄光线下,放大所有注意力看去,那几道细微的、相互勾连的裂痕,隐隐构成一个极其残缺、古老、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味的……符纹片段!
与她洞府岩壁上那被苔藓覆盖的残缺符纹,在神韵上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更加模糊,更加难以辨认!
这绝不是普通的矿坑朽木!
萧瑜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因为激动和残留的灼痛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石床后方那片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岩壁!
洞府石壁上的残符,矿坑垃圾里捡到的、带有类似符纹片段的奇异枯枝……
这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这截枯枝,会不会是……理解或激活那残符的钥匙?
希望的火苗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比之前更加炽热。
烈酒暂时压制了腐心藤的剧毒,这截意外得来的枯枝,似乎又指向了解决困境的另一条可能路径!
她将枯枝紧紧攥在手中,感受着那坚硬冰冷的触感,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延伸出的一根救命绳索。
然后,她盘膝坐到蒲草垫上,面朝那片长满苔藓的岩壁。
洞府内,油灯如豆,光影在粗糙的岩壁上跳动。
萧瑜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所有的疲惫和疼痛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全然的专注与探究。
左手指尖残留着烈酒灼烧后的热辣痛感,右手紧握着那截神秘的枯枝,她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牢牢锁定在苔藓覆盖之下。
“让我看看…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低沉的自语在寂静的石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指尖的冰寒与烈火的余烬在她体内交织,石壁下的残符与手中的枯枝在昏暗中遥相呼应。
一场关乎生死与道途的探索,在这价值三块灵石一个月的简陋石室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