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味吹过，陆昭的筏子在雾气中飘了整整一夜。她己经不知道自己划了多少下，只知道手臂早己酸得发麻，指尖的荧水母微光却始终不散，像是某种无声的指引。
天色渐亮时，雾气终于稀薄了些，前方隐约浮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半浸在海水里，趴在一块礁石上一动不动。
陆昭心头一紧，立刻划过去。那人穿着破旧的麻布衣，头发花白，右腿只剩一条木雕的假腿，歪斜地卡在礁缝里。他脸上有蛇咬的痕迹，嘴唇泛紫，呼吸微弱。
她跳下筏子，蹚进齐腰深的海水里，将人拖到岸边。手指搭在他脖颈处还能感受到微弱脉搏，她立刻动手处理伤口。
老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这腿……不能丢……”
她愣了一下，低头一看，那条木雕假腿雕刻极细，鱼鳞纹路清晰可见，关节处还嵌着一枚暗蓝色的小骨片，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
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用藤条把老者的伤口扎紧，又从随身药囊里翻出最后一把解毒草，嚼碎敷上去。
老者咳了一声，眼皮颤动，慢慢睁开一只独眼。
“你……”他声音沙哑，目光落在她手上，“你救了我？”
“是你抓着腿不肯放手。”陆昭笑了笑，“差点连命都丢了。”
老者苦笑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摸了摸那条假腿，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这条腿比我的命值钱。”
“哦？”陆昭挑眉，“里面藏着什么宝贝？”
老者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道：“你身上……有种味道。”
“味道？”
“像海底的荧水母。”他眯起眼睛，“你能引来它们？”
陆昭沉默片刻，抬起手，指尖果然浮起一抹蓝光。那些荧水母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气息，从海水深处缓缓游来，绕着两人盘旋。
老者怔住了，喃喃道：“果然是你……”
“你是谁？”陆昭问。
“顾九。”他拍了拍假腿，“以前是造船的匠人，现在……是个废人。”
“你刚才说这腿比命值钱，它到底有什么用？”
顾九低头看着那条腿，良久才开口：“这不是普通的木头，是沉船上的老木，掺了磁星鱼骨。只要靠近特定的水域，它就会发热、指向。”
“磁星鱼骨？”陆昭瞳孔一缩，“你说的是那种能引航的鱼骨？”
“对。”顾九点头，“它能避开暗礁，找到沉船。”
陆昭心中一动。她想起之前在归墟沉船中看到的那些古老符号，和这张皮卷上的图案，似乎都与某种特殊的海域有关。
“你能带我去找那艘船吗？”她问。
顾九苦笑：“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带你去？”
“我可以帮你。”陆昭蹲下来，将他的假腿重新装好，“只要你告诉我怎么用它。”
顾九看着她，眼神变了。这个少女浑身湿透，脚上还带着被礁石划破的伤痕，可她的眼神坚定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他们就在附近海域转悠。顾九靠在礁石边指点方向，陆昭则划着筏子慢慢前行。每当磁星鱼骨开始发热，她就调整方向，避开暗礁。
第三天傍晚，天边泛红，海面平静如镜。
突然，磁星鱼骨剧烈震动起来，整条假腿都在颤抖。顾九猛地睁眼，指着东南方：“那边！”
陆昭立刻调转筏子，顺着鱼骨的指向划去。
越往前，海水越清澈，能看见海底堆积的珊瑚礁和巨大的岩石群。忽然，一道黑影从水下掠过，像是某种庞然巨物。
她心头一紧，但没有停下。
再往前，海水深处赫然出现了一艘半埋在沙中的三桅船残骸。船体巨大，龙骨断裂，桅杆倾倒，甲板上爬满藤蔓和贝壳，仿佛沉睡了百年。
“梭鱼号。”顾九低声念出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当年最厉害的快船之一……如今成了烂骨头。”
陆昭望着那艘船，心跳加快。她隐隐觉得，这艘船上藏着的东西，或许会揭开更多谜题。
她解开筏子，系上绳索，准备潜下去探查。
“等等。”顾九叫住她，“这船底下还有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他摸着假腿，“鱼骨在震颤。”
陆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带上锈斧，翻身入水。
海水冰凉，但她己经习惯了。她沿着船身往下潜，荧水母自动聚拢过来，照亮周围环境。
船底确实有个凹陷处，像是人为挖出来的。她游近一看，果然发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入口，像是通往内部的舱门。
她拔出锈斧，用力劈开藤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舱内光线昏暗，西周堆满了腐朽的箱子和破损的桶。她摸索着前行，忽然踢到一个金属盒子。
她弯腰捡起，擦掉表面的泥沙，盒盖上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正是她在归墟沉船中见过的那个。
她心头一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防水油布包着的羊皮纸。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画着一张航线图，旁边写着几个字：
“归墟开，月满潮。”
她屏住呼吸。
这是线索。
真正的线索。
她紧紧攥住地图，转身朝出口游去。
水面之上，顾九正倚着筏子闭目养神，听见水声才睁开眼。
“找到了？”他问。
陆昭爬上筏子，点点头，将地图递给他。
顾九接过，仔细看了几眼，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意味着我们离答案更近了一步。”陆昭回答。
顾九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丫头，胆子不小。”
陆昭也笑，“活到现在，胆小的人早就死了。”
顾九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收起地图，望向远处的海平面。
风起了。
他们必须继续向前。
筏子轻轻晃动，载着两人驶离梭鱼号残骸，朝着下一个未知的方向漂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