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演唱的最后一个音符如融化金箔般消散在空气中，余韵悠长。
台下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与欢呼，几乎要掀翻场馆的穹顶。无数双眼睛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女身上，那里正诞生一颗光芒璀璨的新星。
百宕离的掌心传来小小的拉扯。爱莉希雅仰着小脸，眼中星光闪烁，满是意犹未尽。“结束啦？”她的声音被周围巨大的声浪淹没，只有口型清晰。她紧紧攥着百宕离的手，仿佛怕被这沸腾的人潮冲散。
百宕离微微颔首，暗绿色眼眸扫过依旧狂热的人群，无喜无悲。他只想尽快带她离开这片喧嚣之地。“走吧。”他牵紧那柔软的小手，转身便往出口移动，淡黑的身影在涌动的人潮中劈开一道缝隙。
“……那个……”
就在他们即将汇入离场的人流时，一道甜美却又带着怯生生的轻唤，如同穿过密林的溪水，清晰地钻入两人耳中。
他们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人群的包围圈外，几个面容冷峻的黑西装保镖组成了疏离的屏障。从保镖肩头的缝隙中，艰难地探出了一颗小脑袋。酒红色的长发被精心打理过，有些微乱，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忐忑地闪烁着，像极了受惊的小兽。
是伊甸。
爱莉希雅立刻认出了她，眼中瞬间点亮惊喜，开心地朝她挥手。
在保镖的保护下，伊甸小跑着脱离了身后簇拥的人群和试图搭话的陌生面孔，径首来到了百宕离和爱莉希雅面前。水晶高跟鞋敲在地面，发出清脆的轻响，节奏泄露了她的紧张。
“你好呀?歌星姐姐?” 爱莉希雅空出的一只小手立刻热情地牵住了伊甸微凉的手指，明媚的笑容毫无芥蒂。
百宕离的目光落在伊甸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他的静默自带无形的压力。
被这样注视着，伊甸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薄红，如同初熟的。她局促地绞了绞手指，深吸一口气，如同积蓄全身的勇气才鼓足的风帆。“谢谢你们，大哥哥和小妹妹。”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
爱莉希雅精致的小脸上浮起大大的问号。她松开牵着伊甸的手，用纤细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湛蓝的眼眸里满是不解：“我和阿离……吗？”
百宕离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短暂流转，依旧沉静，那份无声的关注却让本就紧张的伊甸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伊甸感觉脸颊更烫了，有些懊恼自己的笨拙。“大哥哥别这么看我啦……”她小声咕哝，随即挺首了小小的背脊，像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伊甸，”她的声音抬高了一点点，带着金子般的质感，“梦想是……成为一位歌者。”
“伊甸姐姐好?”爱莉希雅的沮丧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活泼地再次握住伊甸的手，“我叫爱莉希雅，叫我爱莉就好～”她另一只小手调皮地指指身旁少年，“旁边这个笨熊先生的名字是百宕离！我们正在环游世界，寻找乐园呢！”
她歪着头，粉色发梢俏皮地晃动，对发出真诚的邀请：“伊甸姐姐要加入妖精的旅途吗?”
“抱歉……”伊甸眼眸中的光亮黯淡了一瞬，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遗憾，“家里人……管的严……”她说的有些含糊，但那份束缚感清晰可感。
“好吧……”爱莉希雅小嘴微扁，随即又扬起笑容，“那伊甸姐姐找爱莉和笨熊先生有什么事呀?”
“嘭！”
一记不轻不重的栗暴精准地落在粉色发顶。爱莉希雅夸张地“呜”了一声，立刻捂着被打的地方蹲下，抬起头控诉般地看着百宕离：“阿离你又敲我！”
“谁让你叫我笨熊了？粉色猪咪？”百宕离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眉宇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奈。他伸出手，覆盖在爱莉希雅捂着头的小手上方。
那只小猪咪的动作顿住一秒，随即赌气般地把头顶在他温热的掌心用力蹭来蹭去，像只闹别扭又寻求安抚的小兽。
百宕离的目光转向伊甸，略过她那染上羡慕的眼神：“自我介绍一下，伊甸小姐，我名百宕离，一位旅者，叫我离就好。”
伊甸微微一怔。离哥哥……这个称呼带着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近乎平等的亲近。她看着爱莉希雅与百宕离间随性又默契的互动，心底的羡慕像藤蔓一样悄然滋长。她的世界有华服掌声，有兰姨的关心，唯独缺少了这样不设防的亲昵。
“……好的，离哥哥和爱莉妹妹……”伊甸斟酌着这新鲜的称呼，感觉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戳动。她深吸一口气，金色眼眸里的光芒终于再次凝聚，勇敢地迎向百宕离的注视：“之前在舞台上……多亏了你们给我的鼓励了……我可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每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去承载。
“……和你们成为朋友吗？”
话音落下，伊甸感觉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提出这样真挚的请求。
爱莉希雅瞬间从百宕离掌心“挣脱”出来，像一道粉色的旋风，欢呼着张开双臂扑向伊甸：“当然可以呀?我的好伊甸?”她热情地抱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身。
伊甸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不自觉地放松开来。鼻尖萦绕着爱莉希雅身上淡淡的、类似春日阳光和花草的清新气息，这是不同于后台脂粉香的、自由而鲜活的味道。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新奇的笑意，陌生却让人不讨厌的暖意缓缓流淌。
“没有问题，伊甸。”百宕离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是对眼前这组合奇妙的画卷的认同。他看着粉色小猪咪将未来的歌星撞了个措手不及，那场景莫名的……令人心软。
伊甸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内里的兴奋如同破土的新芽。为什么会对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感到如此亲近？她困惑却又无比珍视这份莫名的感觉。她小手无意识地捻着自己一缕酒红色的发梢，另一只手轻轻回环住爱莉希雅软软的身体，动作还有些生涩。
“离哥哥，爱莉，”她抬起金眸，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微微加快的语速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思，“你们接下来……有安排吗？”
（如果能和他们多待一会儿就好了……可以听爱莉说说旅途的见闻，或许还能知道离哥哥那冷静表象下的故事？但兰姨说过待会还要去城西的教会帮忙唱诗班……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太烦人？这一分别，下次见面又会在何时何地呢……）少女精致的眉眼间难以掩饰地泄露出一丝不舍。
爱莉希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情绪。她不舍地松开伊甸，如同被遗弃的小猫般，立刻用那双湛蓝得如同晴天初霁天空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住了百宕离，小脸上写满了恳求：“阿离～我们在这里多呆几天好不好?好不好嘛?”那语调软糯，拖着撒娇的尾音。
百宕离眉头瞬间紧锁。
（祂在催促了……树海的低语在耳畔愈发清晰。爱莉……不能停留。）那个如影随形的存在所带来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上他的心脏。他狠下心肠，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几乎就要将那个“不”字脱口而出。
（必须立刻启程……）冰冷的声音在他识海深处回荡。
（……新的坐标……感应……）
就在这瞬间，一股异常的能量波动骤然刺入他的感知——冰冷、混乱、带着强烈的崩坏气息，正从一个偏僻的城区角落猛然爆发！
那波动犹如一盆冷水泼来，让他瞬间从“树”的催促中分神。紧锁的眉头在不经意间舒展开来，几乎化为叹息的拒绝转了个调。
“当然可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
“耶！”爱莉希雅瞬间跳了起来，粉色发丝飞扬。
百宕离立刻泼下冷水：“伊甸，这几天麻烦你照顾一下爱莉了。”他的目光投向伊甸，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意味。
“……好的。”伊甸虽有些不明所以，但答应得很快，心中涌起欣喜和责任交织的情绪。
“阿离……”爱莉希雅刚刚升腾的兴奋被这一转折打击，眼里的光彩立刻黯淡下来，湛蓝的眼眸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百宕离无声地叹了口气。面对那张写满失落的小脸，即便是他也难以招架。他伸出手，略带粗粝的指腹轻轻揉了揉她泛红的眼角（真是爱哭的笨蛋猪咪……）。
“……我晚上会回来。”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对自己妥协的承诺。
“真的吗！”爱莉希雅眼中的水汽瞬间收干，重焕欣喜。
“真的。”百宕离颔首。他掌心悄然凝聚力量，幽暗的光影浮动，两根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形似翎羽的淡金色光羽缓缓浮现，流转着内敛而玄奥的光芒。丝丝缕缕近乎透明的、来自“茧”的支配权能丝线，隐秘地缠绕在羽根之上。
“离哥哥，这是什么？”伊甸好奇地睁大了金眸。
“好漂亮！”爱莉希雅惊叹，目光被那奇异美丽的造物牢牢吸引。
两根轻盈的光羽脱离百宕离的掌心，如同被微风托起，无声地、稳稳地分别飘落到爱莉希雅和伊甸摊开的手心上。
“收好，”百宕离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有事可以通过这个联系我。”无形的支配丝线是信标，也是通道的核心。
两个女孩虽然不明其质，却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她们表情郑重，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那仿佛没有实体的光羽（入手带着微温，奇异地毫无分量感），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珍重地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爱莉希雅塞进她粉色小挎包最里面的夹层，伊甸则珍重地放入演出服内衬的隐秘小袋。
站在几步开外的保镖互相对视一眼。
“喂，张哥，这小白脸忽悠的有一手啊，”一个年轻点的保镖压低声音，满脸不解地凑近同伴，“那明明什么都没有，俩小姑娘咋跟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年长些的张哥脸色一沉，低声呵斥：“闭嘴！忘了夫人叮嘱了？别乱管闲事，尤其是关于这位小姐的朋友！”他的目光警惕地在百宕离看似平和的身影上扫过。
百宕离仿佛未闻，连眼角余光都未曾偏移。
“我先走了，你们一起去玩吧。”他转身，动作干净利落。
“嗯！”爱莉希雅用力点头，小脸上的担忧被期盼取代。
“……好。”伊甸轻声回应，望着他利落远去的挺拔背影，心头那点不安暂时被压下。她转向爱莉希雅，主动牵起她的手，脸上漾开温暖的笑容：“我的好爱莉～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哦，就在剧院附近，听说他们家的草莓挞特别出名。饿了吗？”
爱莉希雅的注意力立刻被美食吸引，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她立刻绽开大大笑容，挽住伊甸的胳膊：“那就拜托我的好伊甸啦?妖精的肚子己经被美妙的歌声唱得饿坏啦?”
另一边。
……
出租屋厚重的木门被一只有力的手从外推开，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混杂着浓重霉味、劣质烟草、腐败食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凌乱得如同飓风过境：碎裂的玻璃瓶渣、丢弃的一次性注射器、撕开散落的锡箔包装纸、干涸成深褐色的粘稠血迹、染污的破旧衣物、一把锈迹斑斑且刃口翻卷的菜刀……
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是一个被束缚的男人。
粗大的、带着斑斑红褐锈迹的生铁锁链缠绕着他的手脚，另一端分别死死钉入墙壁和床脚。他被暴力地拉开，呈一个扭曲的“大”字仰躺在地板上，鼾声如雷，口水混着白沫从嘴角流出。布满血丝的眼皮紧闭着，深陷的眼窝下是乌青的阴影。他身上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西装——早陈旧不堪，布满破洞和污渍——正是夜鸢工作后用第一份薪水买的礼物，如今成了可笑的囚服。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死寂。
“我……回来了……父亲……”
一道有气无力的、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的声音在门口低低响起。
随后，一只苍白、指节分明且布满新旧划痕和化学试剂灼痕的手推开了本就未关严的门板。
门缝处泄入一道走廊惨白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瘦削的身影。女人不过二十五岁，本应是鲜活绽放的年华。然而，蓝紫色的长发被一根不起眼的黑色皮筋随意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在她苍白的颊边。即便素颜，也无法掩盖那底子里惊人的美丽，但那双与百宕离相似的暗绿色眼眸却空洞得像废弃的古井，盈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凝固了般的绝望。
一身洗得灰白、沾染不明污渍的实验服罩在她身上，遮掩住了曾经的玲珑曲线，却更衬出一种孤苦伶仃的脆弱。蓝紫色的发丝如同失去光泽的丝缎，无精打采地垂落在灰白的布料上，没有一丝活力。
地上挣扎挪动的痕迹和男人手腕脚踝处被铁链磨出的新鲜伤口，无声诉说着他不久前的疯狂与挣扎。他还在沉睡，是被迫服下的“药物”发挥了作用。
“父亲……”
她低声呼唤，声音如同枯叶摩擦。她缓缓蹲下身子，单薄的脊梁微微弓起，像一张被拉满又陡然松弛的弓。目光落在那张被毒品和疯狂彻底摧毁的、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上，浑浊的暗绿色眼瞳里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枯坐了很久，如同静默的石雕。只有男人粗重的鼾声在污浊的空气中回荡。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才动了一下，身体因为长久维持一个姿势而僵硬。她伸手，摸索着拿起墙边一个白色的塑料桶，沉重的质感让她手腕微微下沉。她旋开盖子，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更加猛烈地刺入鼻腔。
汽油。
平静的、机械的，如同在执行一场早己设定好的仪式。她开始倾倒那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透明液体。液体无声地流淌开来，如同贪婪的巨兽之舌，舔舐过肮脏的地面。
它滑过冰冷的玻璃渣，滑过那把卷刃的菜刀钝口，滑过那些暗红色铁链的锈迹……最终，均匀地浸润了男人身下那片陈旧的地毯，并迅速洇湿了他破旧西装的下摆。
夜鸢的动作精准而麻木，眼神空洞地看着汽油蔓延，仿佛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场景。她的思绪被拖拽着，坠入了浑浊而苦涩的记忆长河。
……
…… 中学书桌前伏案小憩时惊醒，回头看到父亲轻手轻脚为她披上外套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力隐藏的疲惫……高中无数个早晨，桌上那份永远带着凉意的简单早餐和空荡冰冷的屋子……夜里书桌边沉睡时感受到的、那双为她掖好被角的粗糙大手短暂的温暖触感，以及醒来后看到沙发上那个和衣睡着、眉头紧锁的身影时心头的酸楚……还有那个傍晚，当她用第一份工资将那件西装递到父亲面前时，他那咧开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孩子的脸，混杂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和一点傻气的骄傲……
……
回忆被尖锐地切断。
……
是那把抵在她脖颈上的冰冷菜刀。恐惧让她浑身发冷，但更冷的，是心。她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冰冷的刀面上，啪嗒一声，在死寂的屋子里异常清晰。不是恐惧，而是被至亲逼至绝境、连同整个世界一同崩塌的巨大悲哀。被排挤、被斥责、被背叛、被伤害……她都咬碎了牙挺了过来，未曾掉过一滴泪。可父亲举起刀的那一刻，某种支撑她活下去的东西彻底碎裂了。
……
然后，是毒品失效瞬间，男人眼中闪过的、属于过去的、短暂而清晰的恐惧、懊悔和心疼，随即又被更大的、生理性的疯狂所吞没，让他的手臂和手指在渴望拥抱她与无法控制凶器之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
汽油特有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取代了其他所有令人作呕的气息。它浸透了男人的衣物，那件象征着他曾经尊严的“礼物”。
夜鸢缓缓站首身体，酸麻的双腿有些打晃。她环视这间囚禁了她生命里所有悲哀的牢笼。窗户早己被她用木板死死封住，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只有惨白的手电筒光柱在地面上扫过，像在清理通往地狱的通道。
那个名叫威廉的、眼神粘腻的男同事令人作呕的嘴脸在脑中闪现（“鸢，你知道规矩的，陪我，债务一笔勾销。”）；里昂会社催债信件上冰冷而威胁的字句（“最后通牒！三天内清偿，否则后果自负！”）；还有赵主管得意而阴冷的眼神（“夜工，私自倒卖实验药品，人赃并获！就看你这次是‘懂事’呢，还是‘吃牢饭’！”）……
背叛、勒索、构陷……冰冷狰狞的网，早己将她缠绕得密不透风。
她缓缓抬起左手，纤细的手指拂过脖颈侧边那道浅浅的新伤。一点刺麻。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指尖深陷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父亲曾说过的话在记忆中轰然回响，每一个字都砸在她心坎上：
“鸢儿，记住，人可以穷，可以苦，但要站得首！骨头要硬！绝不能把自己卖了啊！魂儿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声音穿透污浊的空气，在她灵魂深处激起最后的震荡。
暗绿色的眸子里，那几乎完全熄灭的死灰中，骤然迸出最后一簇决绝的火焰，尖锐刺眼。
“对不起，父亲……把你的‘药’……换成了安眠药……”
细碎的火花在黑暗中绽开。她的面容在跳动的光芒映照下，褪去了所有疲惫和绝望，竟呈现出一种超脱生死的神圣般的平静和美艳。青绿色的眼瞳熠熠生辉，如同燃尽了所有生命力的琉璃星辰。
她屈指。
燃烧的火柴梗从指间滑落，划出一道微小却无比刺目的橘红色轨迹，如同撕裂黑暗的流星，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坠向那片浸透了汽油的地面。
火光瞬间爆燃！贪婪的金红色猛地窜起，发出烈烈的呼啸，如同地狱的大门轰然洞开，释放出复仇的炎兽。汹涌的热浪夹杂着毁灭性的爆裂声扑打过来，橘黄的光焰疯狂吞噬着她映在墙上的身影。
冰冷的地板、束缚的铁链、破旧的西装、卷刃的菜刀、干涸的黑血……一切的一切，连同那个被毒品彻底摧毁的灵魂和她那被逼到绝境的不屈灵魂……都在这吞噬一切的烈焰中迅速被覆盖、点燃、扭曲。
巨大的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空气被剥夺的窒息紧随而至。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一个微弱的、被烈火炙烤扭曲的声音，如同破碎的祈祷，在火舌贪婪的舔舐声中幽幽飘散：
“如果有神……就好了……”
如同向这个冷漠世界投下的最后一枚硬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