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清净了?”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的粗嘎声音响起。
楚清歌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只见药园执事陆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和善笑意的脸上,此刻却没什么表情,眼神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楚清歌苍白的脸和她手中嗡嗡震颤、散发出诡异灼热的药锄,最后落在那片布满了疯狂蠕动银色脉络的杂草上。
楚清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地上那些诡异无比的杂草,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药锄传递的灼痛而微微发颤:“陆…陆执事!您快看!这些草…这些草它…它长出银线了!还会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染了什么邪门的病?”
陆明远的目光在那片蠕动的银色上停留了片刻。楚清歌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那不是惊讶,不是困惑,反而更像是一种…了然?甚至是一丝隐晦的…兴奋?
但这点异样瞬间就被他脸上习惯性的、带着点刻薄的笑容所取代。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敷衍:
“哼!少见多怪!眼皮子浅的东西!”他踱步上前,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一株布满银线的杂草,那姿态仿佛在拨弄什么不值一提的垃圾。“什么邪门病?这叫‘引灵草’!懂不懂?药园里偶尔就会冒出来几株!性子是烈了点,看着是有点瘆人,但药性可是好东西!少见多怪,大惊小怪!”
他抬起眼皮,眼神像淬了寒冰的钩子,牢牢钉在楚清歌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赶紧除了!别磨磨蹭蹭的!李长老那边还等着看这片地清理干净呢!误了事,仔细你的皮!”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慢,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
“引…引灵草?”楚清歌看着陆明远那张虚伪的笑脸,又看看地上那些疯狂蠕动、散发着冰冷污秽气息的银色脉络,一股寒意比药园清晨的雾气更冷,瞬间浸透了她的骨髓。她一个字也不信!这绝对不是什么“引灵草”!陆明远在撒谎!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她能怎么办?当面质疑执事?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被陆明远冰冷目光逼视得几乎喘不过气,握着药锄的手心被那股狂暴灼热炙烤得剧痛难忍之际——
“呜…啾啾…”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浓依赖和不安的鸣叫,如同细小的电流,猛地刺入楚清歌混乱的意识!
是赤羽!
它醒了?它怎么来了?!
楚清歌猛地循声望去,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通铺房的方向,一个小小的、火红的身影,正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这边“飞”来!说飞,不如说是扑腾。赤羽小小的翅膀显然还无力支撑它飞行,它几乎是贴着地面,像一只笨拙的雏鸟,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翅膀,每一次扑腾都显得那么艰难,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摇晃,好几次都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杂草丛里。它眉心那簇暗红的绒毛微弱却急促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在做最后的挣扎,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对楚清歌的依赖和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恐慌。
“赤羽!”楚清歌失声惊呼,再也顾不上陆明远和那诡异的银草,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接住它!
就在她心神被赤羽牵动,对腰间药锄的压制出现一丝缝隙的瞬间——
轰!!!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狂暴到撕裂灵魂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猛地从她手中那嗡嗡震颤、灼热如烙铁的药锄中爆发出来!瞬间冲垮了她意识的所有堤坝!
那不是声音!
是无数个声音!无数个尖锐的、嘶哑的、哀嚎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意念碎片,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痛啊——!”
“烧…烧死我了!”
“污秽…它在啃噬我的根!”
“救救我…谁来…救…”
“大地…大地在哭泣…封印…封印要破了!”
“火…火…好冷…好冷的火…”
无数草木的悲鸣、绝望的呐喊、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恐惧、对某种无形污秽侵蚀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楚清歌的识海!她“看”到了脚下这片土地深处,无数草木根系在污秽的银色能量侵蚀下痛苦地扭曲、枯萎;“听”到了这片药园无数灵植在稀薄灵气和诡异污染双重折磨下发出的无声哀嚎;更感受到了一种源自大地的、深沉而绝望的脉动——如同昨夜感知到的那般,却更加清晰,更加痛苦!那脉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无数草木根系的撕裂和那冰冷污秽银色能量的蔓延!
“呃啊——!”楚清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被无数扭曲的银色光斑和草木枯萎的幻象充斥!她头痛欲裂,仿佛脑袋要炸开!手中的药锄变得滚烫无比,灼热的能量顺着手臂疯狂涌入,与脑海中那恐怖的草木悲鸣洪流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彻底撕碎、焚毁!
她身体剧烈摇晃,如同狂风中的枯叶,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啾啾啾——!!!”
赤羽焦急万分的鸣叫如同尖锥刺破混乱!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一个俯冲,险之又险地撞在楚清歌的小腿上!这微不足道的一撞,却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
嗡!
楚清歌眉心那枚火焰状的胎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清凉却带着古老威严的气息瞬间从胎记涌出,如同坚固的堤坝,硬生生在她狂暴混乱的识海中开辟出一小块暂时清明的空间!强行隔绝了大部分恐怖意念洪流的冲击!
“噗通!”楚清歌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药锄脱手砸在泥土里,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双手死死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鬓角。视野里天旋地转,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亿万草木哀嚎的可怕余音。
“哼,没用的东西!除个草都能把自己弄成这样?”陆明远冰冷刻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楚清歌,眼神如同在看一堆垃圾。“装模作样!赶紧给我起来干活!再磨蹭,今天别想领饭食!”
他的目光扫过滚落在一旁、依旧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青铜药锄,又瞥了一眼扑在楚清歌脚边,正焦急地用滚烫的小脑袋蹭着她小腿、发出微弱哀鸣的赤羽,眼底深处那丝隐晦的异样光芒再次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取代。
楚清歌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但陆明远那张虚伪冷漠的脸却清晰地印在瞳孔里。她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异样,那不是对异常的探究,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猎物落入陷阱的…满意?
通灵之体…被动触发…亿万草木的痛苦…封印松动…污秽的银线…还有陆明远的谎言和眼神…
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碰撞、组合。
这片药园,正在死去!被一种冰冷污秽的银色力量侵蚀!而陆明远,这个看似和善的执事,绝对脱不了干系!他甚至…乐见其成?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楚清歌的心脏。她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和身体的虚脱感,在赤羽焦急的蹭动和哀鸣声中,颤抖着伸出手,重新握住了地上那把依旧温热的青铜药锄。
锄柄入手,那股灼热感似乎平息了一些,不再狂暴,却如同沉眠的火山,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与她眉心的胎记、与脚边赤羽眉心那微弱明灭的暗红印记,隐隐形成一种沉重而神秘的共鸣。
她撑着药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血痕,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依旧在疯狂蠕动银色脉络的“杂草”,眼神深处,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火焰。
陆明远被她这眼神看得莫名心头一凛,随即又被更深的恼怒取代:“看什么看?!还不快动手!”
楚清歌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再次举起了手中那把看似破旧、却仿佛重若千钧的青铜药锄。锄刃对准了一株叶片上银色脉络最为密集、蠕动最为疯狂的“铁线缠”。
这一次,当锄刃落下时,她清晰地“听”到了那株杂草在污秽银线侵蚀下发出的、更加尖锐凄厉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