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的目光如寒潭般缓缓扫过这三张各怀绝技的面孔：沈拾翠指尖还残留着昨夜清点银票时的金粉气息，她作为江南巨贾嫡女，用商船密道为各方势力输送过无数关键物资；秦昭腰间那柄缠满陈旧绷带的雁翎刀，刀刃上凝结着边关二十载的霜雪与鲜血，其家族世代为皇室戍守咽喉关隘；而缩在阴影里的方墨，那双永远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既能写出惊动朝堂的策论，也能画出繁杂的图纸。当这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汇聚在此刻，某种蛰伏多年的猛兽，正在宋祈血脉中苏醒。
她的绣鞋碾过用朱砂标记的城防图，径首走到沈拾翠面前。温幼宜耗费三月调配的青玉小盒泛着幽光，盒盖开启时，一股混合着曼陀罗与雪松香的诡异气息扑面而来，盒中膏体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琥珀色，随着烛火明灭竟在缓缓流动。"明日春祭大典，"宋祈的指尖重重叩在盒沿，发出清脆的金石之音，"当钟声敲响第七下，我要你顶着我的面容，走过朱雀桥。"
沈拾翠保养得宜的指尖刚触到冰凉药膏，便突然顿住。她忽而展开膝上泛黄的账册，泛黄纸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那是珍宝阁最隐秘的交易暗号。"殿下可知，"她涂着丹蔻的手指精准划过密写的账目，墨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上月初七，夏首辅书房的暗格开启过三次。第三次，他的贴身管事带着檀木匣，在珍宝阁密室待了整整两个时辰。"她突然将账册翻转，背面用隐写术显现出东珠的纹路，"而这些本该进贡皇室的南海明珠，此刻正缀在崔家二夫人新制的九凤衔珠钗上——您猜，那钗头的凤凰，为何独独少了左眼？"
夏家，到底准备干什么，夏怀瑾，我独独看不清你。
"啪嗒！"
死寂的殿内，烛泪坠落在青砖上的"啪嗒"声，像一柄无形的小锤重重砸在众人神经末梢。宋祈的指尖死死扣住账册边缘，暗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的活物。三日前的场景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重现：烈日当空，崔家满载货物的车队扬尘而来，领头马车的铜铃刻意裹了厚布，本该送往边疆的粮草车，却在夏府后门消失了整整三个时辰。
角落里的方墨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暗红血迹滴落在破旧的青衫上。他每一声闷咳都伴随着袖中机关匣的嗡鸣，三十六根淬毒银针在暗格里不安颤动，仿佛嗅到血腥味的毒蛇。这个向来沉默的谋士额角青筋暴起，浑浊的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杀意——夏家若真与崔家勾结，意味着他们苦心经营的西北防线，早己千疮百孔。
"呛啷——"
秦昭的雁翎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三张扭曲的面孔。这位身经百战的将领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刀背上镌刻的饕餮纹吞吐着烛火，将宋祈苍白的脸割裂成诡异的光影。他想起戍边时冻死在雪地里的部下，想起被敌军断粮活活饿死的三万将士，而此刻，这些人命竟成了朝堂权贵谋私的筹码。
更夫梆子声穿透雨幕传来，本该报时的声响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荒诞。宋祈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惊得梁间栖鸟扑棱棱乱飞。她伸手拨弄烛芯，火苗"噗"地窜起半尺高，将墙上三人的影子拉得修长扭曲，宛如地狱爬出的修罗。殿外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而这场酝酿多年的血色风暴，终将随着明日春祭的钟声，撕碎这虚伪的太平盛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