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翠那声“杀人凶手”的尖利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岚兰的后心。土屋里本就压抑到极点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实质的冰。门口围观的村民倒抽一口冷气,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如同死尸般的陈芬和跪在炕边、嘴唇还残留着污秽痕迹的岚兰身上来回扫视。
绝望和愤怒交织成的巨大旋涡,几乎要将岚兰彻底吞噬。她甚至能感觉到村支书王德海那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她的背上。
难道……真的来不及了?母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岚兰俯下身,正准备开始第五次人工呼吸,将肺中最后一点空气强行渡入母亲体内——
“咳…咳咳…嗬……”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痰音、仿佛从地狱最深处艰难挤出的呛咳声,猛地从陈芬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土屋里炸响!
岚兰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只见陈芬那灰白蜡黄、毫无生气的脸上,紧闭的眼睫极其细微地、如同蝶翼般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微微张开的嘴巴,仿佛本能般急促地吸气!胸膛那几乎消失的微弱起伏,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艰难,依旧伴随着那破风箱般“嗬嗬”的杂音,但那确确实实是自主的呼吸!
生命!顽强的生命之火,在经历狂风暴雨般的摧残后,终于倔强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活了!有气了!”赵老蔫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老天爷!这……这真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门口有村民难以置信地低呼。
村支书王德海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爆发出强烈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他看着岚兰,看着那个浑身污秽、状若疯魔却硬生生将人从死亡线上拽回来的年轻女子,心头翻江倒海!
岚兰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从万丈深渊的边缘被猛地拽回胸腔!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虚脱!她猛地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秽,汹涌而下!她成功了!她真的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母亲!
她迅速再次检查:母亲呼吸虽然极其微弱艰难,但自主呼吸己经建立!脉搏虽然依旧微弱如游丝,但指尖下那冰冷皮肤下跳动的节律,比之前更加清晰稳定!那濒死的灰败气息,似乎被这一丝生机驱散了不少。
催吐,这惨烈而粗暴的方法,终于在黄金时间的最后关头,暂缓了毒发!为后续救治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机会!
压在岚兰心头那座名为“绝望”的冰山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以及……那被暂时压抑、此刻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喷发的滔天怒火!
黎家!黎小翠!这笔血债!该算了!
岚兰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盛满泪水、写满庆幸和哀痛的眼眸,瞬间被冰冷刺骨的寒芒取代!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穿透土屋弥漫的污浊空气,带着凛冽的杀意,狠狠钉在门口那个脸色煞白、正因陈芬“死而复生”而目瞪口呆的黎小翠身上!
“黎小翠!”岚兰的声音不高,甚至因为之前的嘶吼和人工呼吸而极度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子砸在冻土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和彻骨的寒意!
这突如其来的点名,让所有人心头一跳!刚刚因为陈芬恢复呼吸而稍显松弛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岚兰和黎小翠身上。
黎小翠被岚兰那淬毒般的目光刺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强装镇定地尖叫:“你…你想干什么?别血口喷人!你娘活过来那是老天开眼,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岚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恨意。她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声音反而异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向黎小翠,砸向在场所有人:
“昨天晚上,你端给我的那碗加了料的糖水——”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黎小翠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继续用那种冰冷刺骨、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你用来哄我喝下去,好让我神志不清任你摆布的那碗糖水……”
她的目光扫过黎老栓阴沉的脸,扫过黎大伯娘惊恐的表情,最终回到黎小翠那张血色褪尽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
“你用来下药的那个杯子——那个白瓷带蓝花边的杯子——”
岚兰的语速越来越快,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黎小翠的心房上!
“你不敢留在灶房!不敢留在堂屋!你怕被人看见!怕留下证据!”
她猛地抬起手,食指如同审判之矛,笔首地指向黎家后院的方向,指向黎小翠住的那间厢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藏在你那屋的窗台上!”
“就在外面窗台——”
“从左边数——”
“第三块——”
“松动的——”
“青砖——”
“下面——!!!”
“你敢不敢——”
岚兰猛地向前一步,逼近面无人色的黎小翠,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
“现在!立刻!让支书带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搜——!!!”
轰——!!!
岚兰的话,如同在死水潭中投入了重磅炸弹!整个土屋内外瞬间死寂!连陈芬那艰难的喘息声似乎都停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黎小翠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见黎小翠在岚兰说出“白瓷带蓝花边的杯子”时,身体就猛地一僵!当岚兰精准无比地报出“窗台”、“左边数”、“第三块”、“松动的”、“青砖”、“下面”这一连串无比具体、无比清晰的位置信息时——
黎小翠那张原本因为惊吓而煞白的小脸,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惨白!她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眼睛因为极致的惊恐而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岚兰那冰冷、锐利、仿佛洞悉一切的面容!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的怪响!仿佛想尖叫,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的身体晃了晃,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道,猛地向后一仰——
“噗通!”
黎小翠双腿一软,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到毫巅的指控,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了门口冰冷的泥地上!
这无声的瘫倒,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反驳都更有力!
这瞬间惨白、惊恐欲绝、如同被戳破所有伪装的脸,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宣告了——
岚兰说的,是真的!
证据!致命的证据!就藏在那里!
哗——!!!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天爷!她……她吓瘫了!”
“不敢搜?这反应……还用搜吗?”
“窗台!第三块松动的砖!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肯定是黎小翠干的!下药害人!逼死人命啊!”
“黎家!好狠毒的心肠啊!”
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滚水,瞬间淹没了黎家人的任何辩解!一道道愤怒、鄙夷、恍然的目光,如同无数把利剑,刺向在地、面无人色的黎小翠,刺向脸色铁青、眼神慌乱闪烁的黎大伯娘,刺向阴沉着脸、紧握拳头、却再也无法压制局面的黎老栓!
村支书王德海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一步踏前,那敦实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威压!他根本不需要再问黎小翠“敢不敢”!那在地的惊恐身影,就是最好的回答!
“赵干事!李干事!”王德海的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雷霆般的愤怒,响彻整个院落:
“立刻!马上!去黎小翠屋子的窗台!”
“左边数!第三块松动的青砖!”
“给我——撬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