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王家大院后墙。
林惊玄靠在阴影里,抬手,一个下压的手势。
行动开始。
云芷点头,将肺里最后一口暖气吐尽,冰冷的空气瞬间填满胸腔。
她身侧,翠儿的魂体在无声地尖啸,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云芷闭上眼,再睁开时,瞳孔里己没了焦距,她成了另一个声音的出口。
“王大郎。”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凿穿了窗纸。
…
卧房内,王大郎正烦躁地踱步,猛地灌下一口凉茶。
“自己吓自己……”
话音未落。
“王大郎。”
那个女人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响起。
“哐当!”
茶杯脱手,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瓷。
他身体僵首,一寸寸地转头,死死盯住房门。
“谁?!”
无人应答。
只有风。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没睡好!
“我给你纳的千层底,还合脚吗?”
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王大郎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千层底!
那是翠儿去年入冬时,熬了几个通宵给他做的,连他爹娘都不知道!
“你好狠的心啊……”
“我在河边等你……你为什么……要推我……”
“鬼!有鬼!”
王大郎牙关战栗,连滚带爬冲到门边,笨重地落下门栓。
他背靠门板,大口喘气,屋里那豆大的灯火,此刻在他眼中,就是一团磷火。
“别过来!你的死是意外!是你自己脚滑!”
他对着空气狂吼,声音却抖得不成调。
墙外,云芷接收到翠儿魂体传递来的、更剧烈的画面。
她毫不犹豫,将声音压得更低,模仿着溺水者含混不清的腔调。
“水……好冷……”
“我的头……石头砸上来的时候……好痛啊……”
“你送我的银镯子,你亲手给我戴上的,记得吗?”
“它被你扯断了。”
“掉进水里的时候,你明明看见了,对不对?”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一道惊雷,在王大郎脑中炸开!
银镯子!
他记得!
他去拉扯翠儿时,情急之下,一把扯断了她的镯子!
那个细节,那个瞬间的画面,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把他全身的血液都挤压得停止流动。
他疯了一样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几张发黄的符纸,胡乱往门窗上拍。
“滚!给我滚!”
“我给你烧过纸钱了!你还想怎么样!”
云芷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
翠儿的魂体己激动到极限,她虚幻的手指穿透墙壁,死死指向院子里的一个方向。
后院,烂泥塘。
一股强烈的意念,裹挟着滔天的怨恨,涌入云芷脑海。
凶器!
云芷心头一震,她凑近墙根,用尽全力,将那句最致命的话,化作来自地府的宣判,送进王大郎的耳朵里。
“你以为……把那块石头藏起来……就没事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和一丝冰冷的怜悯。
“那块沾满我血和脑浆的石头……就在后院的烂泥塘里。”
“我每天晚上,都躺在上面。”
“等着你。”
“王大郎……我好冷啊……”
“你下来……陪我吧……”
“嗡——”
王大郎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
她什么都知道!
这个厉鬼,真的回来索命了!
藏匿凶器的地方,是他最后的秘密,是他最后的心理壁垒!
现在,这道壁垒被对方轻而易举地一脚踹得粉碎!
一股热流从他身下涌出,腥臊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就在他魂飞魄散之际。
叩。
一声轻响,从窗户上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跳上。
王大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那扇糊纸的窗。
叩。
叩。
又是两声。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索命的节奏。
鬼敲门!
传说是真的!
他的理智,彻底崩断。
“啊——!!”
他蜷缩在墙角,抱着头,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别敲了!我错了!求你别敲了!”
敲窗声停了。
屋外,再次恢复了死寂。
王大郎的哀嚎渐渐停歇,只剩下破风箱般的喘息。他抬起头,脸上挂满鼻涕和泪水,狼狈如狗。
极致的恐惧过后,求饶无用的绝望,却催生出了一股扭曲的狠戾。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被一个死人折磨成这样?
他才是活人!
他能杀她一次,就能让她再死一次!
对!
只要毁了那块石头,毁了她怨气附着的东西,她就再也无法纠缠自己!
道士说过,要让厉鬼魂飞魄散,就要毁掉它最执着的东西!
一股凶狠的戾气从王大郎胸口涌起,烧掉了所有恐惧。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扭曲。
“臭……死了都不安生……”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眼神里迸发出豁出去的疯狂。
“老子今天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口吹熄油灯,摸黑抄起墙角的短柄铁锹。
他大步冲向房门,不是拉开门栓,而是用肩膀狠狠一撞!
“砰——!”
门栓断裂,房门向外猛地敞开。
王大郎提着铁锹,一头扎进了冰冷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