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屏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其实像鱼这样的眼睛她看到过很多，有鸡有羊还有小鸟。那是生物在面临突如其来的死亡之时，才会产生的无法抑制的绝望与惊恐。
每次过年时候都要宰鸡，先是把鸡抓住，在鸡的脖子上面划上一刀，然后把它放开，受伤的鸡一开始好似感觉不到疼痛，悠闲地在小路上漫步，随着脖子上的血液流失，鸡开始拼命飞腾，越是挣扎，血液流淌地越快速，最终就会失去所有力气倒在地上，这时候鸡的眼睛就是这样的圆圆的眼睛。
那只小羊，因为贪吃，想要偷吃篮子里面的青草，结果脖子被绳子和篮子把手卡住，勒死在篮筐里，它的眼睛也是圆圆的。
至于小鸟的眼睛，那是汤屏最不忍首视的，但是她只能逼迫自己把一切深深地刻在心里，她要让自己知道，什么叫做责任。在那个撒尿都不知道去厕所的年纪，小鸟的死亡教会了汤屏生命的重量。
那是两只美丽的绿色鹦鹉，它们是彼此很好的伴侣，也是汤屏很好的朋友。那是汤屏背会唐诗的奖励，汤屏骄傲地让爸爸帮忙把它们挂起来，像是奖章一般挂的高高的。这样每日清晨，汤屏一出门就能看到小鸟沐浴着晨曦舒展漂亮的羽毛。
爸爸妈妈说，小鸟也像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情绪。汤屏希望自己的小鸟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于是每天给小鸟换上干净的水和金黄的小米谷子，只要看到小鸟开心，汤屏乐此不疲。
一天早上，汤屏起床，只看到了一只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鸟，另一只去了哪里呢，另一只被爸妈埋在了院子里的葡萄藤旁。
笼子里，汤屏的小鞋子底部，汤屏的心底，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汤屏的小鸟死在了夜晚，因为不知从谁家跑来的一只狸花猫。
为了冬暖夏凉，加之阻拦蚊虫蛇鼠，农村老家门外的屋檐也是被围起来了的。只是晚上为了凉快，汤屏家将玻璃门打开了一点缝隙，只关紧了纱门。猫就是在这时闯入的，它挠破了纱门，从玻璃门的缝隙挤了进去，不知怎么爬上了绑在高处的晾衣绳，咬死了汤屏的小鸟。
不像鱼和鸡被人类吃掉是为了果腹，也不像小羊的死亡是因为自己贪吃，小鸟的死亡只是那只猫为了玩乐。
而另一只小鸟，因为惊吓过度得了抑郁，不吃不喝，拔光了自己漂亮的羽毛。终于还是在一个清晨，发了疯似地撞击笼子，等到笼子打开时，己经没有了气息。
它的眼睛也是圆圆的。
汤屏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那扇打开缝隙的门，无法原谅玩弄生命的狸花猫。汤屏恨透了一切，却也无能为力。
汤屏的父母看着自己的女儿，内心十分的自责，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儿解释死亡，不知道现在这个小小的孩子心底在想些什么。
看着父母忧愁的神情，汤屏突然开心的笑了，她记得自己的嘴里说了什么吗，或许记得，或许记错了。
她好像说：“小猫，也好可爱。”
汤屏长大后也拥有了别的小鸟，但是在拿到别的小鸟那刻起，她才更加清晰地了解到：死在了清晨的小鸟，是永远不会回来的。而那样的眼睛，或许是汤屏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她能做的，只是把一切深深埋藏在心里。
多年后的某天，汤屏的朋友给她看可爱的小猫视频，她问汤屏：
“神不神奇，小猫钻这些缝隙就好像液体一样，好可爱哦。”
汤屏笑得很开心，说：“是啊，好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