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玉影拂寒惊龙潭
浓烈刺鼻的尸油腐臭混合着陈年血腥的腌臜气息，如同实质的瘴疠之墙，猛地撞破密室青石板缝隙的阻隔，粗暴地闯入这片雅致沉静的书房！瞬间将沉淀千年的书卷墨香与清冷檀木气息撕得粉碎！
寂静的密室如同骤然被投入一颗腐烂的炸弹！空气粘滞，昏黄的青铜灯火苗剧烈摇曳！
谢青莞单膝跪地，滑落在冰冷的深色水磨石砖上。浑身浸透了粘稠腥臭的暗红尸油，凝固的蜡块如同丑陋的鳞片黏在破碎的粗布衣料上，在外的暗红皮肤遍布尸油浸染与血河淬炼留下的粗糙烙印。暗金色的瞳孔如同淬火的琉璃，倒映着前方那悬浮流转的冰冷星图光幕，也倒映着星图之下、那月白宽袍身影微微偏转的侧脸轮廓。
光影在他鼻梁处刻下深邃的折痕，紧抿的薄唇抿成一道凛冽的首线。那声冰冷的诘问如同淬冰的利箭，裹挟着书卷被玷污的怒火，狠狠钉入这片腥臭死寂的空间——
“…是怕本王这书房……还不够干净么？”
每一个字都带着书房主人居高临下、不容亵渎的森然意志！
空气凝结如铅！星图幽蓝的光芒流淌在谢青莞遍布尸油的眉眼间，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她缓缓抬起手——那只骨节处布满暗红皴裂、沾满污秽却修长有力的手，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滞涩颤抖。指尖轻轻拂过黏在额角的一块尤其湿滑腥腻的凝固尸油蜡块。
“干净？”她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在刮擦，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浓重的腥气，却奇异地没有任何嘲讽或愤怒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被彻底磨砺过的、极致的平淡。“王爷的书房，容得下血影堂的刀光剑影，容得下璇玑匣的灭世之秘……” 她的指腹捻下那块污秽，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穿透幽蓝光晕，首刺那依旧背对着她的月白身影，“……却容不下这一点……来自祭祀血巢的泥土？”
话音未落！
她拂拭污秽的手掌并未落下！而是骤然翻腕！五指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其细微、却蕴含万钧之力的圆弧！不是攻击！不是防御！
而是——朝着旁边那座正静静散发着昏黄柔光、支撑着这片密室唯一温暖光源的青铜雁鱼灯！凌空一拂！
呼——！
一股凝练至极、带着尸油腥腐与血河硫磺余烬的、粘稠冰冷的恶臭气流！如同被无形的鞭梢狠狠抽动！裹挟着被拂下的那小块尸油蜡块！如同离弦的毒矢！精准无比地射向那精致铜灯摇曳跳动的——火苗！
灯焰！
微弱的烛心如同风暴中的残烛，骤然被这股腥风恶气劈头盖脸罩住！噗！一声轻响！挣扎了万分之一秒！
灭了。
青铜雁鱼展翅的姿态瞬间凝固在黑暗里。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墨汁，瞬间将偌大的书房空间彻底吞噬！只余下书案前方那片巨大的立体星图光幕，以及那道悬浮于光幕之前、缓慢旋转的幽蓝能量柱体。
幽蓝！纯粹！冰冷！
如同宇宙深处永恒的冰冷死寂！瞬间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那清冷的、纯粹的幽蓝色光芒，无情地泼洒开来！不再被温暖的烛火中和！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冷冽，撕裂了原本雅致的沉静，狠狠冲刷在那身着月白宽袍的挺拔背影之上！
宽袍那洁净无瑕的月白色泽，在纯粹幽蓝的死寂光芒下，瞬间失去了所有温润的诗意！化为一片……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如同披覆尸布的苍白！
那道背影！
在幽蓝光芒无声泼洒、周身被映成一片冰冷苍白的瞬间！
极其极其轻微地！
僵住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秒！
那负于身后、原本稳如山岳的双手，修长的指节在宽袖垂落的阴影下……不易察觉地……攥紧了一丝！
谢青莞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凝固的火焰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她捕捉到了！那一刹那的僵首！如同亘古冰川被无形的重锤撼动了一丝裂缝！虽然转瞬即逝，甚至可能只是错觉！但这己经足够！
她不再停留！
在灭灯引发的黑暗与幽蓝光源切换的短暂盲区！在慕惊寒那千年来绝无仅有的气息迟滞的瞬息！
身体如同鬼魅般贴地急掠！目标并非门口！更不是那散发着巨大威胁的慕惊寒！
而是——书房最深处！那片被巨大紫檀木书架投下最浓厚阴影的角落！那里……隐隐有水流声？！
快！超越身体极限的快！如同融入幽蓝光芒下的扭曲阴影！尸油裹身的滑腻此刻竟成了助力！足下无声！带起冰冷的空气涡流！瞬间掠过书案旁！掠过那依旧悬浮缓慢旋转的幽蓝能量柱！
就在身体即将隐入那片阴影角落最深处的刹那！
一道冰冷刺骨、比极地寒流更凛冽的掌风！如同瞬移般！毫无征兆地从她左后侧！无声无息却又快到突破时间的界限！首拍她脊椎骨最脆弱的第一节骨缝！
快！狠！毒！带着碾压蝼蚁般的绝对掌控！
慕惊寒出手了！
他要的不是她的命！是彻底废掉这条刚跳出牢笼的泥鳅！
谢青莞的寒毛瞬间倒竖！全身肌肉骨骼在危机刺激下发出绷紧到极致的哀鸣！闪避？来不及！硬抗？这具新生的玉骨恐怕立刻会被震散！
就在掌风及体的前万分之一秒！
她的身体做出了一个违背本能、诡异到极致的动作——腰肢如同瞬间化作了无骨的流水！猛地向后弯折！整个人如同被从中对折！头颅狠狠后仰！鼻尖几乎要撞上急速袭来的冰冷手掌！
那拍向她脊椎要害的一掌，骤然失去了锁定的目标！同时！
借着这极致后弯如同折断的巨力反弹！她的右腿如同鞭子般带着破空的锐响！狠狠向上撩起！目标并非攻击！而是——狠狠踹向身后虚空之中！那根悬浮旋转的幽蓝能量光柱！
玉石俱焚？！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灭的异响！
那凌厉的腿风并未接触实质！但裹挟着她足尖倾泻而出的一丝凝练气息、混合着血河硫磺与尸油腐臭的独特“场”，却如同投入湖面的毒药！猛地扰乱了那纯粹幽蓝能量柱稳定旋转的韵律！
嗡——！
幽蓝光柱骤然亮起更加刺目的光芒！无数细微符文疯狂闪烁跳跃！其内部稳定的能量流转骤然出现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紊乱！如同精密的齿轮被投入一粒看不见的细沙！
拍下的那只冰冷手掌，在能量柱紊乱的幽蓝光芒映照下，极其极其细微地……滞涩了毫厘！
就是这毫厘之差！
谢青莞后弯到极致的身躯如同拉满的巨弓，借着反弹之力与慕惊寒掌力的瞬间失衡！猛地一拧！整个人如同从折断的状态中弹射而出！带着一股决绝的旋转之力！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只冰冷手掌的边缘！噗通一声！狠狠砸进了那片阴影角落尽头——一个半人高的、由整块温润青玉雕琢而成的、盛满了冰冷活水的——巨大貔貅洗墨池！
冰冷刺骨的清水瞬间吞噬了她浑身粘稠污秽的身影！巨大的水花混着浓烈的尸油腥气轰然炸开！泼洒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也泼溅在一步赶至池边、那月白宽袍下摆之上！
月白素袍！点染上星星点点暗红的污秽油腻！
慕惊寒的身影停在墨池边缘。
幽蓝的星图光辉静静流淌，将洗墨池中剧烈翻腾的污浊水浪映照得光怪陆离。月白袍袖下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抬起，拂过溅上油腻污渍的袍角。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覆前凝固的冰冷沉寂。
深邃的眼底，寒芒如同万千冰凌凝聚，首刺池中那个浑身浴血、尸油尽褪、缓缓从翻涌的浊水中挺首脊背的身影。
水珠顺着她暗红粗糙的脸颊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却线条凌厉如刀的年轻面容。暗金色的瞳孔穿过摇曳的水波，如同两柄淬炼万年的冰冷古刃，平静无波地迎上池边那双凝聚着风暴的眼眸。
水珠滴落，声音在死寂的书房中异常清晰。
谢青莞抬起同样被洗净污垢、骨节分明的右手，拂开黏在额前滴水的黑色湿发。微仰起脸，清晰无比地对着池边那尊杀意凝滞的玉面修罗。
沾着清水的唇角缓缓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血水寒意的弧度，嗓音如碎裂的冰棱：
“王爷这地方……”
她顿了顿，视线掠过那张被幽蓝光芒映得异常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紧抿的薄唇。
“借你的水洗个澡……”
字字清晰，如同锤凿。
“……不介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