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只觉得意识像沉在浑浊的淤泥里，费了老鼻子劲才挣扎着浮上来一点。
还没睁眼，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烂垃圾、排泄物和某种浓郁霉变的复呛鼻气味，就蛮横地闯进了鼻孔。
那味道浓烈得几乎有了实质，黏糊糊地糊在她的气管和肺叶上。
“呕……”
生理性的反胃根本压不住，她猛地侧过头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嘶……”这一动，又牵扯到浑身酸痛发麻的骨头，林晓只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
她强撑着精神勉强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下，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得几乎压到头顶的破败屋顶，几根歪歪扭扭的木头勉强支撑着，上面覆盖着黑乎乎、湿漉漉的茅草。
几缕天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墙壁是糊着泥巴的烂木板，布满了可疑的霉斑和裂缝，冷风此刻正毫无阻碍地钻进来，冻得她一个哆嗦。
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铺着薄薄一层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手在身下一撑，摸到的却是冰冷潮湿、带着滑腻苔藓的泥地。
“我这是……在哪儿？”
林晓脑子嗡嗡作响，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写字楼里那杯没喝完的续命冰美式，以及电脑屏幕上那该死的、永远也做不完的PPT。
熬夜赶工的眩晕感还没完全退去，叠加着眼前地狱般景象带来的冲击，让她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一个粗粝沙哑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带着浓重的口音，像是砂纸在摩擦：
“醒了？大地之神保佑，你这小崽子命还挺硬。”
这声音苍老没什么温度，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林晓艰难地扭过头。只见一个干瘦得像风干咸菜的老头蜷缩在离她不远的草堆上，他身上裹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花白头发乱糟糟地打着结，脸上沟壑纵横，嵌着一双浑浊麻木的眼睛。
他察觉到林晓的目光，看着林晓那萎靡不堪的模样，叹了口气。
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一个黑乎乎、硬邦邦、形状不规则、表面还带着可疑焦糊点的饼状物。
“喏，省着点吃。”老头把那块“黑炭”递过来，指尖满是乌黑。
“这可是老杰克我最后一点存粮了。”
林晓伸手接过来，看着那块散发着古怪酸馊味的东西，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这玩意儿……能吃？
它看起来更像是从炉灶底下扒拉出来的煤渣。
“这……这是什么？”林晓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黑面包啊！还能是什么？感谢大地之神的恩赐，让我们在贫瘠中也能获得温饱……”
老杰克嘟囔着，把那块“恩赐”又往前递了递，浑浊的眼睛扫过林晓茫然苍白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饿傻了吧？快吃吧，别矫情了。饿肚子比挨打还难受。”
黑面包？恩赐？饱足？
林晓的目光越过老杰克，投向这个所谓的家之外。
透过那个歪斜的、连门板都缺了半边的门洞，她看到了外面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
狭窄的、流淌着黑黄色不明液体的泥泞巷道，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垃圾和腐烂的菜叶果皮，散发着更浓烈的恶臭。
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影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麻木。
一个穿着破烂皮裙的妇人正把一桶浑浊的液体，首接泼在门外的泥地上，液体蜿蜒着汇入那条“公共排水沟”。
垃圾堆积处，几只瘦骨嶙峋、皮毛脏得打绺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和撕咬声。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腐烂的气息，远比她刚才闻到的更加浓烈和真实。
身体的疼痛和面前令人绝望的环境，让林晓呆滞了片刻，但身体传来的疼痛，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她，林晓，一个信奉搞钱才是硬道理、日常对着手机屏保上财神爷电子画像祈祷加薪中彩票的现代社畜，穿越了！
而且，是穿到了一个环境脏乱差到突破想象下限、食物恐怖得令人发指的鬼地方！
“呕……”这一次，林晓是真的吐出来了。她只觉得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脱力地在冰冷的草堆上，手上的黑面包也掉落在地上。
“啧，不识好歹。这可是救命的粮食。”
老杰克撇撇嘴，看她吐得昏天黑地，默默地把掉在地上的那块宝贝黑面包收了回去，又珍惜地揣回怀里，生怕被弄脏了。
他挪了挪身子，离林晓的呕吐物远了一点，嘴里继续碎碎念着，“大地之神啊，请宽恕这个不知感恩的灵魂吧……”
大地之神？宽恕？感恩？
林晓蜷缩着身体，额头抵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试图压住眩晕。
她听着老杰克那近乎麻木的祈祷词，看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一股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感恩？感恩什么？
感恩这能砸死人的黑煤球面包？感恩这遍地屎尿垃圾的家园？感恩这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望的鬼地方？
去他妈的大地之神！去他妈的恩赐！
她林晓，只信自己兜里有钱！只信努力搞钱才能过上好日子！只信那个笑眯眯抱着金元宝的财神爷！
财神爷虽然偶尔也坑，但至少他老人家讲道理，信奉和气生财，信奉努力搞钱，财神眷顾！
等等……财神爷？
一个激灵闪过脑海。
林晓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颤抖着手，费力地伸进自己同样破旧、散发着汗馊味的衣襟里摸索。
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凉、带着油脂包浆感的硬物。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鼓噪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掏出来。是一个小小的、不过拇指大小的木雕神像。
木雕雕工不算顶顶精细，甚至因为常年的贴身携带和抚摸，边角处己经被磨得圆润光滑，神像的面目也有些模糊了。
但那标志性的圆脸笑容，那富态的肚子，那右手托着的金元宝，左手持着的玉如意……正是她从小拜到大的财神爷！
这是林晓奶奶给林晓的留念。
林晓年幼时，奶奶开了小超市，还供了一尊财神像。年幼的林晓看了，也嚷嚷着要拜财神，奶奶觉得有趣，专门买了这个Q版小财神，让她自己拜着玩。
就这样，这财神爷从林晓年幼时一首陪伴她到现在。也是她上班时的工作搭子，买彩票时的祈求对象。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这圆润的木雕咧着嘴，模糊的五官似乎都带着一种“看开点，问题不大”的淡定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