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蜂群留下的狼藉花了整整两天才勉强清理干净。空气里那股蛋白质焦糊混合着腥臭蜂毒的刺鼻气味，被汤圆持续散发的、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治愈光晕一点点驱散。碎裂的玻璃被从空间里取出的备用防弹板材暂时封死，扭曲的窗框用钢筋临时加固。别墅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巨兽，在灰雪的覆盖下沉默地喘息。
豆包前肢上的毒伤在汤圆不眠不休的光愈下己基本痊愈，只剩下一小块浅淡的疤痕。但它似乎被吓坏了，变得格外黏人，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王璃的怀里，或者紧紧挨着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汤圆，只有偶尔才会尝试瞬移到很近的地方，然后又立刻瞬移回来，像在确认安全。王璃的脸色也透着疲惫，维持光盾对抗蜂群撞击的消耗远超预期，她需要时间恢复。沈深的太阳穴依旧时不时传来针扎似的刺痛，那是强行收取活体蜂群带来的精神力反噬，每一次空间存取都伴随着轻微的眩晕感。
食物储备依旧充足，但新鲜的蔬菜却成了稀缺品。水培架上的土豆苗在缺乏自然光照（灰雪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和王璃光能补充（她需要休养）的双重打击下，生长得蔫头耷脑，叶片泛黄。冰箱里最后几颗蔫了的白菜也被消耗殆尽。补充维生素和新鲜作物的需求，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紧迫。
“山脚下那个废弃农场，”沈深指着摊开在沾满污迹工作台上的手绘地图，指尖落在一个被红圈标记的位置，“我记得灾变前去过，规模不小，有大棚，有仓库，应该还有储存蔬菜种子的地窖。”他的声音带着精神力透支后的沙哑，“现在这鬼天气，大棚估计毁了，但地窖……值得去看看。”
王璃看着地图，又看了看窗台上那几株无精打采的土豆苗，点了点头：“豆包需要新鲜肝脏补充元气，汤圆也需要……光靠面包虫和罐头不行。”她怀里，豆包适时地发出一声虚弱的“喵呜”，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计划很快敲定。目标明确：种子、可能残存的耐储存块茎作物（如红薯、土豆）、以及任何能补充幼獒和猫所需营养的新鲜或冷冻肉类（可能性极低，但地窖低温或许有奇迹）。沈深负责潜行探查和收取，王璃坐镇别墅，光盾随时准备远程支援（虽然范围有限），并通过改装无人机在高空提供警戒。将军、元帅负责守护别墅本体，大橘电网待命，雷霆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准备以超速支援沈深。汤圆留下照顾豆包，同时为王璃提供精神力恢复支持。
行动在次日午后灰雪稍歇时展开。沈深将身体融入阴影，如同山涧流淌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避开了几处被灰雪覆盖的、可能残留酸雨的洼地。雷霆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一道贴着地面滑行的灰色闪电，它的复眼网格结构若隐若现，警惕地扫描着西周任何细微的能量波动和生命迹象。
废弃农场一片死寂。曾经整齐的塑料大棚只剩下扭曲的骨架和破碎的残片，如同巨兽的骨骸散落在灰白的雪地上。仓库大门洞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目标明确：农场主屋后方那个半埋入土丘的、厚重的混凝土结构地窖。
地窖入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同样锈蚀严重的大锁。沈深没有选择暴力破坏，他的阴影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顺着门缝悄然渗透进去。阴影的感知反馈回来：门后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只有一根粗重的木栓从内部闩着。
心念微动，空间收取发动！
门内那根沉重的木栓瞬间消失！沈深轻轻一推，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浓烈的、混杂着尘土、腐烂植物根茎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膻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窒息。地窖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沈深没有贸然进入。他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暗影能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向前蔓延、探查。阴影的触感反馈着冰冷潮湿的砖墙、散落的麻袋碎片、以及……角落里一个蜷缩的、散发着微弱生命热量的轮廓！
几乎在阴影触碰到那个轮廓的瞬间！
“谁？！滚出去！！”一声嘶哑、惊恐、如同破锣般的咆哮猛地从地窖深处炸响！伴随着一阵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刮擦声！
砰！
一道黑影带着恶风，猛地从黑暗中砸向沈深刚才阴影探查的位置！是一把锈迹斑斑的草叉！叉尖狠狠钉在沈深脚前半米的地面上，尾端兀自嗡嗡震颤！
沈深眼神一冷，身体瞬间绷紧，右手己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雷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呼噜声，复眼死死锁定黑暗深处。
“别开枪！别开枪！求求你！”那个嘶哑的声音立刻变了调，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和恐惧，“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吃的都被抢光了！放过我吧！我…我只是个快死的老头子！”
沈深没有放松警惕。阴影再次蔓延，这次清晰地勾勒出那个角落里的存在：一个裹着破旧军大衣、蜷缩在几个空麻袋上的干瘦身影。花白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脸上布满污垢和深深的皱纹。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腿，大腿位置用几根脏污的木棍和撕烂的布条胡乱固定着，布条被深褐色的脓血浸透，散发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腥臭味。那正是之前那股难以言喻气味的来源。他身边还散落着几个空罐头盒和一个瘪了的水壶。一把老旧的猎枪扔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枪管己经弯曲变形。
一个受伤被困的幸存者，而且伤势严重，感染溃烂。
沈深的目光扫过他身边那些空罐头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地窖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冰冷：“我不是来抢你东西的。我要种子，蔬菜种子，块茎作物的种薯。”
黑暗中，那个自称老农的人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好半天才喘息着停下。“种…种子？”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病态的亢奋，“有！我有！我藏起来了！就在最里面那个老鼠洞里！玉米！番茄！还有几颗土豆种薯！没烂透的！都给你！只要你…只要你给我点药！抗生素！求求你！我快烂死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右腿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又重重摔了回去，腐烂的恶臭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沈深沉默了几秒。阴影再次延伸，精准地探入老农所指的那个角落缝隙。果然，掏出来几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和一个装着几颗发芽土豆的破玻璃罐。油布包打开，里面是的玉米粒和干瘪但种子完整的番茄籽。
“药，换种子。”沈深言简意赅，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密封铝盒，里面是几板常用的广谱抗生素和一小瓶外用消毒碘伏。他屈指一弹，铝盒精准地滑到老农手边不远的地面上。同时，阴影卷起那几个油布包和玻璃罐，瞬间消失。
老农如同饿狼扑食般一把抓起铝盒，颤抖着双手打开，看到里面的药片，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哭出来。“谢谢！谢谢！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他语无伦次，迫不及待地抠出药片就往嘴里塞，连水都顾不上喝，硬生生干咽下去。
沈深没有理会他的感激涕零，冷冷问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危险？除了丧尸和变异兽。” 他需要情报，任何可能威胁到别墅安全的情报。
老农吞下药片，似乎被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喘着粗气，眼神因为药效和求生的希望而亮得吓人，但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危…危险？”他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仿佛害怕黑暗中有东西偷听，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颤抖，“北…北面！那个废弃的机械加工厂！千万别去！里面有…有吃人的怪物！活吃！”
“怪物？”沈深眼神一凝。
“对！怪物！”老农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也发起抖来，“不是丧尸！是…是好多东西拼在一起的！好多手！好多脚！还会叫！声音像…像铁片刮骨头！老张头…老张头他们一队人，十几个啊！带着枪去的！想找点机器零件还是啥…结果…结果一个都没出来！就听见里面鬼哭狼嚎的！后来…后来我远远看见过一次…那东西在厂门口晃荡…拖着…拖着半截身子…不是人的身子！是…是牛还是马的…老天爷啊！”他似乎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画面，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剧烈地哆嗦着，腿上的腐臭味随着他的颤抖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北面工厂…吃人的怪物…”沈深默默记下。老农的描述虽然混乱惊恐，但指向性很强。这绝对是一个需要高度警惕的威胁源。
“还有别的吗？”沈深追问。
“没…没了…求求你，药也给了，让我一个人待着吧…让我自生自灭吧…”老农紧紧抱着那个铝盒，仿佛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蜷缩回角落的阴影里，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哀求。
沈深不再多言。阴影悄然收回。他示意雷霆警戒，自己则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无声地退出了地窖。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腐臭。
返程的路上，灰雪又开始飘落。雷霆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复眼不时扫视着被雪幕笼罩的荒原。沈深将那个装着种子的玻璃罐从空间取出，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查看。玻璃罐内壁凝结着水汽，几颗发了芽的土豆种薯挤在一起，芽点呈现出一种不太健康的灰绿色。他拧开罐盖，一股淡淡的、带着土腥气的霉味混杂着地窖里那股熟悉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沈深皱了皱眉，指尖捻起一颗玉米粒，的颗粒上，靠近胚芽的地方，隐约能看到几点极其细微的、针尖大小的黑色霉斑。他沉默地将罐子盖好，收回了空间。
回到别墅，王璃立刻迎了上来，关切的目光扫过沈深略显苍白的脸（精神力消耗），又落在他手上那个装着种薯的玻璃罐上。“拿到了？豆包有救了？”她眼中带着希冀。
“嗯，拿到了。”沈深将罐子递给她，声音低沉，“玉米，番茄，土豆。”他没有提那细微的霉斑。
王璃欣喜地接过罐子，小心地捧在手里，如同捧着珍宝。“太好了！我们马上试试催生！豆包需要新鲜的肝脏，这些土豆苗……”她说着，目光落在罐子里那几颗灰绿色的种薯上，秀气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这芽…颜色好像有点不对劲？还有股…味道？”
沈深走到窗边，望向北面那片被灰雪和低垂铅云笼罩的山坳方向，那里隐约能看到一些巨大厂房的模糊轮廓。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寒意：
“种子是拿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是腐烂的种子。”
窗外，灰雪无声，仿佛在为那不知名的北面工厂里潜藏的恐怖，以及地窖深处正在缓慢腐烂的生命，无声地落下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