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底部，挣扎着向上浮动。每一次试图冲破黑暗的尝试，都带来剧烈的头痛和眼球深处针扎般的灼痛。消毒水刺鼻的气味，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还有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处不在的虚弱钝痛，终于将黎晞从混沌的深渊中强行拽回。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光线刺得她眼球剧痛，泪水瞬间涌出。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手腕处传来阵阵被束缚的刺痛感——那里还残留着绳索勒出的深紫血痕。
“大小姐！您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是林澈。他站在床边，眼眶通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声音沙哑，强忍着巨大的情绪波动。
黎晞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林澈立刻用沾湿的棉签小心地润湿她的嘴唇，又用吸管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她转动着依旧模糊、布满血丝的眼球，努力聚焦。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嗡鸣。她看到了林澈那张年轻却写满悲痛的脸，看到了守在门口、如同两尊沉默石像的陌生保镖——不是她熟悉的人。
右手的指环安静的像是睡着了，没有丝毫波动联系。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充斥了她的全部神经！
“夙……”她艰难地吐出音节，“…尘…呢？”
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林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躲闪，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淹没。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再抬起头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晞小姐…”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尘哥…尘哥他…”
“他在哪？！”黎晞猛地提高了音量，尽管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尖锐！她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腕的伤口被牵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大小姐！您别激动！”林澈慌忙按住她，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尘哥…尘哥他…殉职了…”
“轰——！”
惊雷在脑中炸开！黎晞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他答应过…会回来…”她想起爆炸前最后看到的那个眼神，那双让她“快走”的眼睛！
“是真的，大小姐…”林澈泣不成声，声音断断续续，“爆炸…城北工厂…阿锋队长…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尘哥…尘哥他伤得太重了…全身都是血…骨头都碎了…送到医院…抢救…抢救了整整一夜…”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医生…医生用尽了所有办法…可是…可是…尘哥他…他撑不住了…”
黎晞的身体猛地一僵！身体的血液被瞬间抽干！脸色惨白如纸！她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几乎要扯断输液管：“不！我不信！他在哪？！我要见他！现在！立刻！”
“尘哥…尘哥他…”林澈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痛苦，“他走之前…交代阿锋队长…把他…把他烧了…说…说不想让您看到他…不形的样子…”他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阿锋队长…按尘哥的吩咐…把他…火化了…葬礼…在三天后…”
火化？！
骨灰？！
葬礼？！
他自己…都安排好了？！
黎晞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将她整个人冻僵在病床上！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悲鸣。
她不再挣扎，也不再质问。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在苍白的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汹涌滑落，瞬间浸湿了鬓角和枕头。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以及林澈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