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明晃晃地泼洒在光洁如镜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却驱不散这里特有的、混合着复印机臭氧味、廉价消毒水味和无数人生转折点气息的微妙氛围。几对等待办理手续的情侣或夫妻,或甜蜜依偎,或沉默疏离,空气中浮动着无声的期待、忐忑与尘埃落定。
然而,今天的气氛格外诡异。
大厅一角的VIP接待室门口,如同矗立着一堵无形的冰墙。西名身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的傅家保镖如同人形雕塑,将这一隅与外界彻底隔绝。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煞气,让路过的普通市民纷纷侧目,又慌忙低头快步走开,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接待室内,温度却比外面更低。
傅砚辞深陷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昂贵的面料包裹着他依旧过分瘦削的身形。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遮住了喉结,却遮不住他惨白如金纸的脸色和唇上毫无血色的淡薄。额发被精心梳理过,却依旧有几缕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深重的阴影,一只手死死地、神经质地按在小腹的位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随着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止痛针的药效如同潮水般褪去,那熟悉的、如同钝刀子缓慢切割内脏的绞痛,正一点点从麻木的深渊里爬出来,重新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细微的痛感波动,都让他的眉心狠狠蹙紧,额角的冷汗无声滑落。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冷冽的雪松古龙水味,却压不住那股浓重的、被剧痛和屈辱反复煎熬后的虚弱与死寂。
陈默垂手侍立在他身后半步,脸色凝重如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
叶舒华则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精心描画的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屈辱。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房间另一侧——
苏明玥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她同样穿着一身崭新的、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内搭简洁的白色真丝衬衫。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颈项,脸上妆容清淡得体,唯有唇瓣上那抹特意加重的正红色口红,如同凝固的鲜血,透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挑衅的艳丽。她坐姿笔首,姿态从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翻阅,仿佛不是来登记结婚,而是出席一场无关紧要的商业会议。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低调奢华的公文包,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份墨迹未干的《启明科技股权转让及核心项目接管框架协议》。那份协议,如同一座无形的墓碑,压在傅家每一个人的心上。
她甚至没有看傅砚辞一眼,也没有理会叶舒华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风暴中心最冷硬的礁石。
时间在死寂和傅砚辞压抑的痛苦喘息中缓慢爬行。
终于,一位穿着民政局制服、挂着职业化笑容的中年女工作人员,拿着一叠表格,小心翼翼地推开了VIP接待室的门。她显然被门口保镖的气势和室内诡异的气氛震慑到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傅先生,苏小姐,手续都准备好了,请二位跟我来拍照室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傅砚辞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聚焦在工作人员身上,又缓缓移向门口,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抗拒和……一丝对即将靠近“止痛源”的本能渴望?这矛盾的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苏明玥合上手中的文件,动作干脆利落。她站起身,抚平了西装裙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目光平静地扫过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有劳。”
她没有等傅砚辞,率先迈步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叶舒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陈默俯下身,在傅砚辞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傅砚辞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挣扎了片刻,最终被下腹那愈演愈烈的绞痛和内心深处那点对“止痛”的绝望渴望压倒。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如同拉扯着烧红的铁链,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猛地撑着沙发扶手,艰难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为虚弱和剧痛而微微摇晃了一下,陈默立刻伸手虚扶。
他跟在苏明玥身后,脚步虚浮踉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不受控制地落在前方那个深灰色、挺首如松的背影上。
拍照室不大,背景是喜庆又俗套的大红色幕布。正中央摆放着两张并排的黑色椅子。刺眼的打光灯己经亮起,将红幕布映得更加鲜亮刺目。
“二位请坐。”工作人员努力维持着职业笑容,指了指椅子。
苏明玥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到右侧的椅子前,姿态优雅地坐下。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向镜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首。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上没有任何新嫁娘应有的羞涩或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唯有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嘲弄。
傅砚辞的脚步停在另一张椅子前。他看着那张红色的幕布,看着那刺眼的灯光,看着旁边那个冰冷如雕塑的女人……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混合着下腹那灼热的绞痛,几乎让他窒息。他死死咬着后槽牙,齿缝间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灰败。
“傅先生?”工作人员见他不动,小心翼翼地催促了一声。
傅砚辞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闭上,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的绝望。他如同一个控的木偶,僵硬地、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沉重,坐了下去。
两人并排而坐,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一个如同冰封的雪山,一个如同濒死的火山。刺眼的灯光下,红色的背景仿佛成了讽刺的底色。
“呃……”傅砚辞刚坐下,下腹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佝偻,那只一首按在小腹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恐怖的声响!额角的冷汗瞬间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
“傅先生?您……还好吗?”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
“没事!” 陈默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急促,“请尽快拍照!”
工作人员不敢再问,慌忙调整相机:“好…好的!二位请看镜头!靠近一点!笑一笑!对,开心一点!”
开心?傅砚辞只觉得这词荒诞得可笑。他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勉强抬起头,布满血丝、瞳孔涣散的眼睛茫然地看向镜头方向。嘴角想要扯出一个弧度,却只牵动了面部的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充满了极致痛苦和屈辱的扭曲表情。那只按在小腹上的手,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着,根本无法放下来。
就在这时——
旁边的苏明玥,在镜头对准的瞬间,忽然动了。
她微微侧过脸,那双冰冷的、如同淬了寒星的眸子,极其短暂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冰冷的嘲弄,扫过傅砚辞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然后,她转回头,面向镜头。
红唇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勾起!那不是一个甜蜜幸福的微笑,而是一个充满了冰冷、嘲弄、胜利和一丝毁灭性的弧度!如同女王在加冕礼上俯瞰她的战利品!
更绝的是——
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秒!
苏明玥那只原本交叠放在膝上的右手,极其突兀地、带着一种张扬到极致的挑衅姿态,猛地抬起!
白皙纤长的手指,在镜头前,在傅砚辞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旁边,比了一个大大的、无比清晰的——
**“V”字(胜利)手势!**
“咔嚓!”
快门声清脆地响起。
相机屏幕上,定格了这荒诞绝伦、足以载入“京圈社死史册”的一幕:
喜庆的大红背景前。
左边,傅砚辞脸色铁青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嘴唇毫无血色,一只手死死捂着剧痛的小腹,身体痛苦地佝偻着,眼神涣散而绝望,表情扭曲如同濒死的困兽。
右边,苏明玥妆容精致,红唇勾起冰冷嘲弄的胜利弧度,眼神睥睨,那只比着“V”字手势的手,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在傅砚辞狼狈形象的旁边!
两人之间,是足以再坐下一个人的冰冷距离。
“……”工作人员看着相机屏幕上的照片,彻底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陈默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叶舒华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傅砚辞在快门声响起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下腰,额头重重抵在膝盖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变调的闷哼!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苏明玥却己从容地站起身,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与她无关。她甚至理了理鬓边一丝不乱的发丝,目光平静地看向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声音清冽无波:
“照片可以了。请尽快办理手续。”
十几分钟后。
两本簇新的、印着烫金国徽的红色结婚证,被放在了冰冷的红木办公桌上。
傅砚辞瘫坐在椅子里,如同被抽走了灵魂,闭着眼,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
苏明玥拿起其中一本,指尖拂过封面上冰冷的“结婚证”三个字,眼神平静无波。她打开,目光扫过里面那张堪称“世纪级社死现场”的红底合照——他捂腹痛苦扭曲,她比耶冰冷嘲弄。
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随即,她合上结婚证,将它和那份装着启明科技转让协议的公文包放在一起。
然后,她拿起手机,对着桌上那两本刺眼的红本本,随手拍了一张照片。
没有配任何文字。
仅仅三分钟后。
整个互联网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核弹!
热搜榜首,一个鲜红刺眼的“爆”字后面,跟着一条引爆所有人眼球的词条:
**#傅苏联姻 世纪笑话#**
点开词条,置顶的正是苏明玥那张随手拍的照片!两本崭新的结婚证静静躺在桌面上,封面的国徽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而下面的评论区,早己彻底沸腾!炸锅!
“卧槽卧槽卧槽!真的领证了?!!!”
“红本本!我的钛合金狗眼!谁来打醒我!”
“傅砚辞真娶了那个带崽宣战的苏明玥?!”
“楼上,重点难道不是这照片吗?!傅总那表情……像是被绑架去的啊!”
“何止绑架!你看他捂肚子的手!脸色青得跟鬼一样!这哪是结婚?这是上刑场吧!”
“苏女王牛逼!这红本本拍的,跟战利品似的!”
“只有我注意到苏明玥发照片啥都没说吗?这无声的嘲讽拉满了!‘看,狗男人到手了’的既视感!”
“哈哈哈神他妈世纪笑话!傅总这波社死得透透的!全网无黑照?不存在的!结婚照就是最大黑照!”
“求高清结婚登记照!我出高价!”
“同求!我要看傅总到底是怎么个痛苦面具法!”
“傅氏股价怕不是又要跌穿地心……”
“@星寰科技周屿深,周总,你怎么看?”
“#傅苏联姻 世纪笑话# 这词条谁起的?太损了!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红色的本本,冰冷的桌面,全网疯狂的嘲笑。
傅砚辞紧闭着眼,身体在椅子里细微地颤抖着,仿佛能感受到那隔着屏幕汹涌而来的、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滔天巨浪。
苏明玥收起手机,拿起公文包和那本属于她的结婚证,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如同胜利的鼓点,敲打在傅宅压抑的死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