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他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赵晓霜那双漂亮却写满认真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落地般沉稳：“我同意。”
那一刻，赵晓霜脸上冰封的线条仿佛被阳光融化，绽放出一个清浅却极为动人的笑容，如同雪后初霁。
“那就这么定了！”她语调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松弛：“陈简，我请你吃饭？算是……小小庆祝一下？”
陈简放下杯子，嘴角也勾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美女邀约，荣幸之至，当然奉陪。”
……那笑容里的温度，此刻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浇灭。
“为什么？”
赵晓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冷硬的棱角，刺得自己喉咙生疼：“就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签约？”
“还能为什么？”林姐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愤怒：“你不肯签星耀的‘卖身契’，又看不上月光那点蝇头小利，挡了他们的路，也打了他们的脸，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把你这个还没正式出道、却风头太劲的‘刺头’，彻底摁死在起跑线上！”
星耀娱乐，周天豪那张看似豪爽、眼底却藏着精于算计的脸在她眼前闪过，月光传媒，那个妆容精致、说话永远带着三分假笑七分刻薄的女总监王莉，冰冷的眼神也清晰浮现。
拒绝他们时，对方那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和随后强行挤出的“祝福”，此刻都化作了最恶毒的嘲弄。
赵晓霜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转过身，背对着外面肆虐的风雨和狰狞的闪电，阳台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尖锐的痛楚。
梦想？她眼前闪过公园里，自己仰望夜空时，眼中闪烁的憧憬光芒。
她曾那样热切地对陈简说：“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站在足够大的舞台上，唱遍真正的星辰大海。”
而此刻，这梦想的幼苗，还未破土，就己被两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扼住，意图将它连根拔起，碾碎在泥泞里。
“晓霜？你还好吗？”林姐的声音充满担忧。
赵晓霜没有立刻回答，她缓缓抬起左手，素白的手指用力地攥紧冰凉的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右手，却死死地按在胸口。
那里，贴身的口袋里，放着陈简刚刚给她的《星辰大海》词谱复印件。
薄薄的纸张，此刻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心脏，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痛感，却又奇异地从中汲取着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
窗外的雷声再次滚过，沉闷而压抑，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发出不甘的咆哮。
良久，一个极冷、极硬、仿佛淬过寒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赵晓霜的唇齿间迸出，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刺破了阳台令人窒息的死寂：“好……很好。”
她微微扬起下颌，线条优美的颈项绷出冷硬的弧度，那双曾映着星光的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冻土和凛冽燃烧的黑色火焰，“既然他们想玩……”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听筒，清晰地传到电话那头：“那就玩把大的！”
电话另一端的林姐，被这突如其来的、淬着寒冰与烈焰的语气狠狠钉在原地，呼吸都窒了一瞬。
阳台冰冷的玻璃门隔绝了风雨的咆哮，却隔绝不了那无声的惊雷在赵晓霜心底炸开的巨响。
她掐断通话，手机屏幕瞬间暗下去，像一只沉默的黑瞳，映出她苍白而紧绷的脸。
视线穿过朦胧的雨幕，投向对面宿舍楼的某扇窗户。
那是陈简的房间。
暖黄的灯光在密集的雨线中显得格外遥远而脆弱，像一个随时会被浇灭的微弱火种。
就在几小时前，他还坐在那暖融的咖啡店阳光里，平静地点头，应下了那份几乎是将所有筹码都推到她面前的分成合约。
“九成归你。”
赵晓霜无声地翕动嘴唇，重复着这句在资本世界里堪称荒谬的承诺。
一丝尖锐的涩意猛地窜上鼻腔，眼眶瞬间滚烫。她猛地闭上眼，强迫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倒流回去。现在，不是时候。
她缓缓摊开一首紧握的左手，掌心被手机硌出了深红的印痕，边缘微微发白，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伸进外套内侧贴胸的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份折叠起来的、带着体温的纸张，小心翼翼地将它抽出。
是《星辰大海》的词谱。
纸张在阳台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她倚着冰冷的玻璃门，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借着手机屏幕重新亮起的微弱光芒，她的目光贪婪地、近乎膜拜地，落在那些由陈简亲手写下的音符与文字上。
“我向你奔赴而来/你就是星辰大海……” 赵晓霜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抚过歌词开篇那几行字。
陈简的字迹清峻有力，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凝固的星光，每一个汉字都承载着无垠的渴望。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默念着旋律，那宏大而温柔的曲调在她脑海中轰然响起，如同奔涌的星河，如同静谧而深邃的宇宙回响。
这声音瞬间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白天公园里的画面汹涌地倒灌进来——
夕阳熔金，为古老的银杏镀上温暖的边。
银杏叶在他们脚下铺成一条松软的金毯。
她仰着头，看着天际最后一抹瑰丽的晚霞被深蓝的夜幕温柔吞噬，几颗早起的星辰悄然点缀其上。
“陈简，”她那时侧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憧憬：“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站在足够大的舞台上，灯光亮起的那一刻……”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句，眼中有光在跳跃：“唱遍真正的星辰大海，让所有人，都听到那种……那种无边无际、又充满希望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