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味混合着未散尽的阴煞气息,弥漫在空旷的戏台房间内。柳老板娘连滚爬爬地扑到丈夫身边,泪流满面地呼唤着。柳老板虽然虚弱不堪,眼神涣散,但总算恢复了呼吸和微弱的意识,缠绕他的索命丝线己然消散。
老道士几步走到白纾辞身边,蹲下身。他动作麻利地探了探白纾辞的脉门,眉头紧锁。
“心神枯竭,魂魄震荡,识海受创…还强行引动了本源…” 他低声念叨,眼中惊异更甚。随即,他从褡裢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几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褐色丹丸。他取出一枚,小心地塞入白纾辞口中,又在她几处大穴上快速点了几下。
一股温和却精纯的药力化开,迅速滋养着白纾辞枯竭撕裂的经脉,暂时稳住了她濒临崩溃的身体状况。她悠悠转醒,眼前依旧发黑,剧烈的头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姑娘,莫急动。” 老道士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贫道清虚子,云游至此,察觉此地怨煞冲天,特来查看。你伤得很重,需静养。”
白纾辞艰难地抬眼,看向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她脑中依旧一片混沌,只有身体本能的戒备和对怀中青囊书、法器的守护意念。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道长!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柳老板娘安置好丈夫,连忙过来,对着清虚子就要下跪磕头。
清虚子拂尘一摆,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老板娘不必多礼。斩妖除魔,分内之事。”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落在戏台焦黑的灰烬上,眉头并未舒展。“此非寻常鬼物,乃是戏魅。因生前执念于某出戏文,死后魂魄不散,依附于承载执念之物(如那留声机或戏服),借阴煞之地滋生,搭建怨念戏台,强拘生魂为‘观众’,以维持其存在。此物成型不易,需极阴之地与强烈怨念结合…这客栈,怕是不简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白纾辞紧抱着的青囊书上,以及散落在地的控尸匣、引魂铃碎片上,眼中精光闪烁:“姑娘身怀异宝,却伤重至此,又出现在这‘忘川栈道’…莫非,与近来阴阳失衡、百鬼夜行的乱象有关?”
白纾辞茫然地摇头。忘川?阴阳失衡?这些词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清虚子见状,也不追问,沉吟道:“此地不宜久留。戏魅虽除,但源头未绝。这客栈建在‘忘川支流’的‘回魂湾’畔,本就是阴阳交汇的薄弱点。如今阴阳大乱,此地己成漩涡。昏睡者魂魄虽暂时救回,但此地阴气侵体,久留必生大患。需尽快带他们离开,寻阳气旺盛之地调养。”
他看向柳老板娘:“老板娘,此地凶险,不可再住人。带上你丈夫和楼下昏睡的几位,随贫道离开这忘川栈道吧。贫道知道附近有一处山阳村落,可暂避。”
柳老板娘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和昏迷不醒的丈夫,又看了看窗外依旧浓得化不开的灰雾,眼中含泪,最终用力点头:“多谢道长!我们…我们走!”
就在这时!
客栈楼下,后院方向,再次传来邮差张全变了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吼!
“河…河!河水上来了!纸…纸船!好多纸船!”
清虚子和白纾辞同时脸色剧变!
两人冲下楼,冲到后院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清虚子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栈道旁,那原本死寂流淌的黑色河水(忘川支流),此刻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浑浊的黑水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死气,己经漫过了栈道的边缘,正汩汩地涌入后院!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翻滚的黑水河面上,不知何时,漂满了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白色纸船!
这些纸船折叠粗糙,船头点着一豆幽绿色的磷火。每一艘纸船上,都站着一个巴掌大小、同样用白纸剪成的、面无表情的小人!无数纸船随着翻滚的黑水起伏,幽绿的磷火连成一片,映照着浓雾,将整个河面变成了一片幽冥鬼海!
一股比之前戏魅和纸煞更加宏大、更加纯粹的死亡与遗忘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浪,从河面上汹涌扑来!整个客栈,仿佛成了即将被冥河吞噬的孤岛!
“忘川倒灌…引魂纸舟…” 清虚子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桃木剑己握在手中,剑身隐隐有雷光流转。“大麻烦来了!这绝非自然形成!有人在故意搅乱阴阳,引渡亡魂越界!”
他话音未落!
哗啦——!
一艘比其他纸船大上数倍、船头点着三簇幽绿磷火的黑色纸船,如同幽灵般破开水面,出现在翻腾的河心!船头之上,一个穿着黑色纸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纸人艄公,手持一根长长的纸篙,静静地“站”在那里。它没有五官,却给人一种被深渊凝视的恐怖感。
黑色纸船所过之处,翻滚的河水都为之平息。它缓缓地、无声地朝着被河水包围的客栈后院“驶”来。船头那三簇幽绿磷火,如同三只冰冷的眼睛,锁定了门口的清虚子和白纾辞。
“摆渡人…” 清虚子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忌惮。“忘川支流的引渡者…它想带走客栈里所有的生魂!包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