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众人跌坐在金黄金黄的沙砾上,粗重的喘息混着远处蜥蜴踏沙的窸窣声。
吴斜揉着被踹得生疼的膝弯,苏南龇牙咧嘴地捶打后腰,两人瘫在滚烫的沙地上首皱眉。
苏南瞥见不远处的张白安正挨着黎蔟坐下,那小子从头到脚纤尘不染的模样,当即咬着牙暗骂:张家人都是怪物,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崽子更是怪中之怪。
黎蔟一屁股砸在沙地上,脚踝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冷气,睫毛上还挂着先前的泪珠,这会儿眼眶又泛起水雾。
他发誓真不是死矫情——张白安那一脚跟铁杵似的,青紫的皮肤在黑色裤管下肿得老高:“我去!张白安!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张白安歪头心虚摸了摸鼻子,回答地很快也很郑重:“阿妈做的鸡肉。”
滚烫的风掠过耳畔,恍惚间他又闻到了老家土灶的烟火气。铁锅里咕嘟冒泡的黄焖鸡,鸡皮裹着浓稠酱汁,柴火噼啪声混着阿妈的嗔怪:“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可灶膛里的火早就熄了,那个会往他碗里偷偷塞鸡腿的人,永远停在了某个飘着鸡肉香的黄昏。
黎蔟压根没想他会回答,他这句只是抱怨,正龇牙咧嘴地脱鞋呢,冷不丁听见这句认真的回应,动作顿了顿。
“阿妈”这称呼带着股少数民族的腔调,倒让他想起电视上高原竹楼那些寨落。
“你阿妈是什么样的?”吴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的目光像把钩子。
张白安垂眸盯着沙地上的蚂蚁,指甲无意识抠着掌心:“记不清了。”
这话倒不全是敷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记忆里关于阿妈的那部分早就模糊成色块,只记得阿妈的银镯子撞在陶碗上的声响,还有离别那日她藏在背篓里的油纸包。
这时苏南撑着沙地站起来,工装裤抖落的沙粒噼里啪啦砸在地上:“行了!都别瘫着了,回营地包扎!”她转身时,张白安听见吴斜在手机上哒哒哒打字,也不知道在干嘛。
张白安盯着沙地上蜿蜒的蜥蜴脚印,耳旁苏南催促的声音忽远忽近。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安心走剧情,保护好黎蔟,和齐浣汇合,就万事大吉了。游戏面板在视野边缘幽幽闪烁,提醒着下一个任务节点。
回营地的路上,吴斜突然偏头问黎蔟:“说实话,你站在门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跑啊?”黎蔟刚要开口,余光瞥见身旁的张白安。
他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工装裤裤脚被风沙卷起又落下——显然又走神了。黎蔟心里一动,想起方才吴斜问起“阿妈”时,这人突然发怔的模样,八成又在想那个飘着鸡肉香的家。
“当然没有啊——”黎蔟故意拖长调子,踹起脚边一撮沙,“不,我是怕你死了,没人带我和白安出去。”
他说这话时,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张白安,却见那人突然抬眼,风沙里对上他的视线,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
远处营地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沙粒打在帐篷上的噼啪声,把这句半真半假的回答,揉进了苍茫的戈壁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