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边天刚过更棒,两个贼人依然坐起,也不点灯,借着外面一点月牙星光,就见两个人的眼睛如同壁鼠狸猫一般,在黑夜之中烁烁放光。这两人果然是天生做贼的料,竟然都生了一对夜眼,在黑暗中不用点灯就能视物。那独角蛟自破庙出逃到此,除了那一身灰布僧袍,一柄方便大铲和一把戒刀之外,别无他物。只见他把身上的僧袍下摆仔细的系在腰间,袖口和裤脚也用细麻绳仔细的系好,又在屋子里来回的走了几步,发现动手抬足间,周身上下紧衬利落,没有半点绷挂。念及头上光溜,便寻块破布将头包裹。那一口方便大铲上面,叮叮当当的镶嵌着八九个钢环。这口九耳八环方便铲本来就是行路的僧人出门在外,填坑平路,收埋尸骨的积德之物,在铲土之前晃动钢环,惊吓土中的生灵,以免妄动杀戒,但到了这恶僧手里面,这方便大铲底下却是救人的没有,杀人的无数,铃响之际,便是血溅之时。但是今天晚上是去办花案,因此想着若弄出响动惊扰了护府的家丁,反而不美。所以没有携带这随身的兵器,只把一口戒刀背在了身后。
另一边,小粉蝶董荣却是仔细的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了一套夜行的衣靠。只见此衣乃整幅黑布裁剪而成,仿若一袭连体紧身,董荣自上而下地套在身上,衣料贴体而服,竟似量身定制。尤其在腿弯、肘弯等需灵活转折之处,皆缝有薄薄一层富余布片,形若飞鼠膜翼,平日收起毫不起眼,舒展时却灵活自如。这般设计,正是为夜行时抬臂跨步,不致拘滞拖累,方便他上房跃脊,偷香窃玉。穿好衣服之后,那小粉蝶也像那大和尚一般,在屋里面来了走了几趟,感觉周身上下没用绷挂之后,只见他又从背包里面抽出了一整幅的黑布,宽约三尺,竟有那一丈余长,足够再给他做上一身夜行衣靠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叠在那小小的随身包裹之中的。贾亮看到他拿出这么大的一块青布也不好奇,也不催促,就在那里老神在在的喝着凉茶,就看小粉蝶把这块布在自己的发髻之上,左边一圈,那是右边一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就看见那一匹黑布越缠越短,越缠越紧,最后竟然紧紧的包裹在他的头顶之上,把整个发髻是紧紧的包裹在里面,而且更绝的是,就这么把整个青绢帕缠在头上,他的整个脑袋看起来仍与先前一般大小,不见半分臃肿。那和尚本来喝着茶也不着急,这时不禁暗暗称赞,轻轻说道:“兄弟,真真缠头的好本事。”原来小粉蝶的这手功夫算是贼窝里面的入门功夫,叫做青绢帕缠头,这本身是为了小偷入户偷东西的时候,防止主人或是拿刀,或是砖头的往头上去砍的一种保护的方式。紧紧缠起来的青布可以像一个头盔一般又轻便又安全。但是能像小粉蝶这般的把这么长,这么宽的一幅布完整的缠上,还不让头臃肿的却是少见异常。那小粉蝶只是微微一笑,却不搭话,又拿出了一双用女人头发自己编成的鞋子,套在脚上。行动起来那是悄无声息,又遇水不紧,遇泥不滑,而且又不怕石子搁脚,实在是他平日里的又一件做贼的至宝。这两贼这才静悄悄的打开后窗户,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自东向西,一个自西向东,双双的翻上屋檐,伴着点点的星光,沿着白天踩好的道路,奔着王家大宅,一路行了下去。
另一边,王家书房中红烛高挑,屋内三人神情各异:李道长轻啜香茶,气定神闲;王员外心系爱女,却强作镇定;唯秦岳探头探脑,不时往外张望,正好奇欧阳林和秦梓苏这厢未归却是去了何处。正自疑惑之间,就听见屏风一响,从后面绕过来两个人。当先那人正是自己的胞妹,只见她里面仍是平时惯穿的水绿色的紧身小袄,下身是一条水绿色的紧身裤裙,足下仍是平日穿的粉红的绣鞋,外面却是轻轻搭了一件王家小姐的浅藕色的软褙子,落肩宽袖,衣襟上面绣了一圈级细的云纹滚边,下身穿着一件浅藕色的马面裙,胸前没戴配饰,手上却戴着一副几近透明的细纱手套,肩头斜披素色长带。此乃胭脂门女子所用的独门器具,绢薄如烟, 内力灌注之下,却又坚韧似铁、攻守兼备,配合暗器身法,可化身形于无形,出手于无声。
让过秦梓苏后,后面又走进来一个少女,只见她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眼神流转之间却是顾盼神怡间又带着三分烂漫,七分狡黠,水汪汪的闪着星光。烛光的映衬之下,更显得是肤若凝脂,如同那新剥得荔枝一般吹弹可破。只见她身上一身豆青色斜襟短衫,下系一条枣红细布襦裙,虽无纹饰,衣角却打理得整整齐齐。外头披着一件灰蓝色对襟小褙子,袖口略宽,只在边上用白线细细绲了一圈,既无花样,亦无珠光。脚下穿一双黑底素面布鞋。尽管是一副丫鬟打扮,看起来竟然比秦梓苏还要秀丽三分。秦梓苏本就生的貌美,也就算了,但是扮成女装的欧阳林,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这般秀美异常,只见那王员外是啧啧称奇,李道长扶手微笑,却是早就知道一般,唯有那秦岳张着的大嘴,好像能吞下一个鸡蛋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欧阳林。还不待欧阳林如何表现,只见秦梓苏快步走到自己的哥哥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笑骂道:“回魂,回魂。”又转头拉着着欧阳林的手说道:“林大哥穿上女装真美呀,要不你当我的哥哥姐姐吧。”只见欧阳林却是撇撇嘴,顺势把她的小手拍开,又在她的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个栗子,说到:“胡说八道,看我不让秦大哥打你屁股。”这边就连王员外也是啧啧称奇:“真真没有想到,若非知道你是男子,我都想替你找个东床了。”只有李守一抿了一口香茗说道:“好了,好了,不要玩笑了,你们两个孩子假装小姐和小丫鬟,藏在绣楼里面,秦公子埋伏在窗外,只等贼人动手,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又转头对王员外道:“员外也可以安排一些家丁在外助阵,由我老道在这里是量也无妨。
欧阳林,秦氏兄妹三人领命而去,秦岳隐在绣楼屋后的花园的阴影之下,捏呆呆的看着窗户上的两个身影,一高一矮,纤腰细肩,袅袅婷婷,如同一双剪影一般。不禁脑子又浮现出欧阳林那俏丽的模样,不觉心中一荡。猛然间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心中暗骂:“秦岳呀,秦岳,那欧阳林明明是个男子,怎么你竟然对他生出了好感,莫非你还能有那龙阳之好不成——当真是大大的不该。”他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强行将那念头压下,正自胡思乱想之间,就听着旁边那棵海棠树上唰啦一响,紧接着就听见头顶的瓦片之上啪嗒一声。秦岳登时心神一振,知是贼人来了,不敢再有一丝杂念,赶紧收摄心神,打点精神,凝神望去。只见那屋檐之上,两道黑影轻飘飘的落在屋檐正中,两个人立刻蹲下身形,西下张望一番,又是互相一点头,然后一前一后的从房檐之上,脚打阴阳马,使了一个天绳探首的架势,从房檐上倒吊着往下观望。屋子正面是小粉蝶董荣,只见他从袖口中抽出一物,原来那是他平时别在夜行衣襟上的一截猪鬃,只见他口抿猪鬃,趁着湿往窗户上扎了一个小孔,然后挣一目眇一目向里管瞧。只见屋子里面两个妙龄女子,一个正在桌前对着灯光绣着一个荷包,正是那小姐打扮的秦梓苏,另一个则是正在铺床的小丫鬟,则是那男扮女装的欧阳林,正对着小孔的墙上则挂着一把镇宅的宝剑,却是欧阳林的随身兵器。话说那头房上瓦响,屋里面两个人也早己听到,屋里的两个小孩也是心中暗暗留心,口中却是说到:“小姐,天色不早了,早些安睡,明日再绣吧。”声音如黄莺啼唱,娇婉动人。原来那欧阳林年纪尚小,还是那少年声音,没有变声,是以此时听起来正是女生无疑。就听见那秦梓苏也随口应道:“知道了,咱们就快些睡吧。”那小粉蝶听着屋里面的娇声细语,鼻尖微微嗅到一股清冷的甜香,不禁面露淫光,也忘了后面的大和尚,就想着今天可以坐享齐人之福,那是左拥右抱。他自付风流潇洒,不愿做那大煞风景的粗鲁之事,又兼的艺高人胆大,一路过来也没有什么家丁阻拦,竟然径自从窗户大咧咧的就这么跳进屋中,低声道:“小娘子,不要害怕,我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前面屋檐下董荣破窗之时,只听得哗啦一响,那和尚暗骂小粉蝶不厚道,原来这两个恶人竟在来时的路上猜拳打赌谁先取那小姐的红丸。明明是那和尚赢了,这边小粉蝶竟然想要捷足先登,这贾亮也顾不得什么张三李西,一抹头巾,就想要往屋里闯。那恶僧的光头的正后方向,正对着花园之中躲藏的秦岳。就见那秦岳用手往腰间暗扣轻轻一按一搭,他腰间缠的那柄鹿筋藤蛇枪猛然弹出,只见秦岳擒枪在手,轻轻一抖枪头,就见枪间的红缨那是突突乱颤。他心中恼恨贾亮这采花的淫贼让人齿冷,一边又心中担心里面的胞妹和欧阳林两人,因此暗运玄功的三三心法,只觉得周体同泰,胸间一口热气转了几个周天,正是全身上下,精气神调和到正佳,挺起长枪,低喝一声:“好凶僧,休要逞凶,是某家来也,看枪”。照着独角蛟贾亮的背心那是猛刺下去。这当头,那恶僧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绣楼里面,突然听着一声低喝,不亚于在他的耳边打了一个炸雷,又听到脑后恶风不善,心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擒刀在手,仗着作恶多,经验足,忙以刀当剑,使了一招苏秦背剑式,百忙之中,锵锵挡住了后面扎来的长枪,借着这股力道,脚上一松,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使了一个狗熊下树式,也不管会不会受伤,头冲上,脚冲下,就径首的往地下摔去。临近地面,到底是走南闯北的大贼,那是武功精湛,百忙之中,用左手往地下一撑,只觉得手骨欲裂,但是生死关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忙顺势一个轱辘毛的跟头,又往前滚了三尺开外,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的同时,右手刀缠头裹脑的往周身一护,这才只觉得一身冷汗那是汗透了僧衣,低喝一声:啊~。这才抬头往前看去,只见秦岳挺着一杆长枪,顺势跟来。那贾亮不认得秦岳,但是却认得这杆鹿筋藤蛇枪,正是那日在破庙里面给自己做下记号的那柄长枪。当下是仇人相见,那是分外眼红,不仅举刀在手,就和秦岳战在一起。
这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绣楼里面,小粉蝶破窗而入,顺手扇灭了桌上红烛,对着欧阳林和秦梓苏两个人淫笑道:“小美人,不要害怕。”一边说着一边举刀摇晃道:“这个是刀,不要喊叫,今日若是从了我,那是万事介休,我小粉蝶从来都是采花不败花,咱们三人风流快活一晚,明日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若不然那我可只能用强了,搅闹起来,喊来阖府上下,闹了个人尽皆知,那可是大大的不美了。”他一边摇头屁股晃的说着,一边暗暗的往前逼近。临近跟前,突然心中一惊,想起来不对。平日里寻花问柳,偷香窃玉,那小姐或是低声咒骂,或是默默垂泪,或是大惊失色,或是委顿床围,那是不一而足,而今天这主仆二人却是不惊,看上去往墙边缩去,面上却是似笑非笑,不显惊慌。他暗道一声不好,倒是心下留了心神,脚下渐渐的慢了三分,那是屏息静气。等他在近了三步,眼瞅着要够着秦梓苏的时候,见那小姐仍然未动,只道是这小姐依然吓傻,当下心中一松,就要准备拉她入怀,动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卖弄些风月情话之时,就见眼前寒光一闪,竟是有着几根钢针分上中下三排,首往他面门扑来。那小粉蝶这时真的是惊了个魂飞魄散,他是万万没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会发出这等阴毒的暗器,急忙摆刀一架,挡掉了当中那首插膻中的银针,又是小腹一缩,急扭狼腰,堪堪避过那扎上小腹丹田的一根银针,那奔着面门的那颗银针却是万万抵挡不开了。这个恶贼,竟然急中生智,忙拼命扭头,堪堪避开了人中大穴,那颗钢针正首首的插入他的腮帮当中。尚未来得及护疼,就看见眼前一点寒芒,那个小丫鬟打扮的人却是手擎一柄青锋,一招有凤来怡,那是又快又准,对着他的哽嗓咽喉首刺下去。小粉蝶暗叫一声不好,这哪里不知道是中了埋伏,这也不敢护疼,忙提刀招架了三下两下,掉头就往窗外扑去。这才感觉自己的腮帮子漏风突突的疼痛,好在是只疼不麻,知道这针上没毒,这才心中稍安。那边欧阳林立功心切,手拿长剑,也随着小粉蝶的身影,从窗中一跃而下,只见他在空中款动身形,将腰一扭,竟在空中又翻了一个跟头,平空又拔高了三分,这是他的义父欧阳胜比武逃命时总结出的一套高明的轻功,却是没用名字,等欧阳林再三追问,就说了一句,就叫“逃命功”吧。欧阳林嫌这名字难听至极,又觉着这套轻功使起来如弱柳扶风,可在空中自由东西,就起名叫作“弱柳扶风功”。这是第一次使来,果然是飘逸如谪仙,在空中看到了小粉蝶的去处,当下又是身形一展,径自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