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入保城站台,汽笛长鸣,宣告着杨富贵这次出差的圆满结束。
他提着简单的行李,踏出车厢,保城特有的干燥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工业气息。
与李兰分别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她专注而明亮的眼神,对科学纯粹的热爱,以及那句“期待你的研究能早日开花结果”,像一团温暖的火,在他心中持续燃烧。
回到西合院时,天色己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给院子里的老槐树镀上了一层金边,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
孩子们嬉闹的吵嚷声,大人们的谈笑声,还有各家厨房传来的饭菜香味,交织成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画卷。
杨富贵刚踏进院门,一道身影便从旁边的耳房里闪了出来。
“哎哟,富贵,你可算回来了!”
秦淮茹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一股子刻意的热情。
她快步迎上来,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他身上打量,尤其在他手中那个崭新的、印着“保城钢铁厂技术交流会”字样的布袋上停留了片刻。
“这次出差还顺利吧?瞧你,好像瘦了点,在外面肯定没吃好吧?”
她的关心显得那么自然,那么体贴。
杨富贵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李兰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与眼前秦淮茹的刻意逢迎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礼貌地笑了笑。
“挺顺利的,谢谢关心。”
秦淮茹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疏离,依旧热情不减。
“听说啊,这次技术交流会规格可高了,能去的可都是各个厂的技术骨干。”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靠近了一些,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胰子香味飘了过来。
“富贵,你这次可是给咱们轧钢厂长脸了。我听我们车间的刘姐说,你,你是不是要提副科长了?”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眼神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期待与打探。
杨富贵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消息传得倒是快。
他淡淡地点头。
“厂里的初步决定,还没正式下文件。”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秦淮茹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点燃的烛火,那光芒中充满了算计。
“副科长啊,富贵,你可真有出息!以后,可得……好好照顾照顾我们这些老邻居。”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亲昵,仿佛两人之间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杨富贵心中冷笑一声。
这“照顾”二字,意味深长。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点距离。
“都是街坊邻居,能帮的我自然会帮。不过,主要还是得靠自己努力。”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眼界也宽了,以后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我们家棒梗他爸去得早,我一个女人家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啊……”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杨富贵看着她这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表演,心中只觉得一阵厌烦。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会被这份“楚楚可怜”打动,生出几分同情。
但现在,他的预知能力让他清晰地看到了秦淮茹内心深处的盘算。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小恩小惠。
她想要的是一张长期的饭票,一个可以让她和她的家庭持续吸血的宿主。
而他新晋的“副科长”身份,无疑让她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秦姐,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杨富贵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刚下火车,有点乏了。”
说完,他便提着行李,径首走向自己的小屋。
秦淮茹站在原地,望着杨富贵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她感觉到了杨富贵的变化。
以前的杨富贵,虽然也会拒绝她的一些过分要求,但言语之间总还带着几分犹豫和不忍。
现在的杨富贵,却像一块被磨砺过的精钢,外表可气,内里却坚硬无比,滴水不漏。
他似乎……看穿了她。
这个念头让秦淮茹心中一紧。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富贵这棵大树,她必须牢牢抱住。
接下来的几天,秦淮茹的攻势果然如杨富贵预料的那般,变得更加频繁,也更加露骨。
清晨,杨富贵刚打开门,就看到秦淮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站在门口。
“富贵,看你一个人生活也挺不容易的,我刚好多熬了点粥,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笑意盈盈,眉眼间满是“贤惠”。
杨富贵婉拒。
“秦姐,太客气了,我早饭习惯自己简单弄点。”
中午,杨富贵从食堂打饭回来,秦淮茹又“恰好”在院子里洗衣服。
“富贵啊,你那屋里的窗帘是不是该洗了?我瞧着都落了不少灰。你要是没空,我帮你拆下来洗洗?”
她一边捶打着衣服,一边热情地提议,眼神却不住地往他屋里瞟。
杨富贵摇头。
“不用麻烦了,秦姐,我自己能处理。”
傍晚,贾张氏也加入了“战斗序列”。
她坐在院子中央,对着几个正在纳鞋底的老娘们唾沫横飞。
“要我说啊,咱们院儿里最有出息的还是富贵。年纪轻轻就当上副科长了,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嘛,这孩子打小就懂事。”
“就是啊,可惜了,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要我说啊,富贵心里,肯定还是惦记着我们家淮茹。当年要不是……”
贾张氏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当年啊,我们家淮茹跟他,那也是青梅竹马,要不是……唉,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瞟向杨富贵的小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
谣言,就像无形的藤蔓,开始在院子里悄然蔓延。
什么“杨副科长对秦淮茹旧情难忘”,什么“秦淮茹为了孩子守寡多年,杨副科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各种版本的故事在邻里之间流传。
杨富贵对此只觉可笑。
他用预知能力看得分明,这些谣言的源头,除了贾张氏那张破嘴,还有秦淮茹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她想用舆论来裹挟他,逼他就范。
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天下午,杨富贵正在屋里整理从保城带回来的技术资料,准备撰写一份详细的报告。
窗外突然传来棒梗的哭喊声。
“呜呜呜……我的腿……好疼啊……”
紧接着是贾张氏夸张的嚎叫。
“哎哟我的大孙子啊!你怎么了这是!哪个天杀的撞了我的宝贝孙子啊!”
杨富贵眉头一皱,起身走到窗边。
只见棒梗坐在地上,抱着小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贾张氏则在一旁呼天抢地。
秦淮茹“恰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