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公司顶楼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灯火。苏婉婷从酒柜取出一瓶半满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流转。哥哥靠在沙发上，领带松开，眼镜反射着窗外的光，遮住了他疲惫的眼神。
"来一杯？"苏婉婷递过酒杯，指甲上的裸色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哥哥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有时候我会想..."他的声音低沉，几乎被冰块碰撞的声音掩盖，"我让两个弟弟变成女生，到底是对是错。"
苏婉婷在他对面坐下，丝绸衬衫随着动作泛起细微的波纹。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抿了一口酒，让醇厚的液体在舌尖停留片刻。
"看看她们现在的样子，"最终她开口，声音如同她手腕上的玉镯相碰般清脆，"珊珊和简简比大多数顺性别女孩更像女孩，而且显然更快乐。"
哥哥摘下眼镜，用衬衫衣角机械地擦拭镜片，这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动作。"但我当初开始淑女计划，只是为了帮助像他们这样的跨性别青少年缓解焦虑...而不是..."他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模糊的弧线，"彻底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林医生，"苏婉婷倾身向前，香水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当珊珊第一次穿上裙子时眼里的光，当简简学会第一个芭蕾动作时的笑容——这些是你给他们的。没有你，他们可能永远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酒杯在哥哥手中微微倾斜，冰块发出细碎的声响。窗外的城市灯光在他的瞳孔中投下跳动的光点，像是内心挣扎的外化。
"我只是...害怕。"这个词从他口中吐出，轻得几乎听不见，"害怕有一天他们会恨我，说我剥夺了他们选择的权利。"
苏婉婷突然笑了，不是嘲讽，而是一种历经世事的了然。"你知道吗？我父亲当年送我出国学商时，我也恨过他。"她转动着酒杯，"但现在我感谢他每一个'专制'的决定。有时候，爱就是替别人看到他们自己还看不清的未来。"
两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第二天上午，星辰公司新建的三期培训室里，吴涛局促地坐在一张对他来说太小的椅子上，宽大的手掌平铺在膝盖上，不停地出汗。哥哥和苏婉婷坐在对面，面前摊开一份装订精美的协议。
"大码女生改造计划，"苏婉婷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文件封面，"为期六个月，包含饮食、运动和心理建设三个模块。签署后，你有两个选择。"
哥哥推过一份日程表，纸面上还带着打印机余温：
吴涛每日训练日程
6:00-6:30 晨间伸展与呼吸练习
6:30-7:00 淡妆教程与皮肤护理
7:00-7:30 低脂高蛋白早餐（严格计量）
7:30-8:30 礼仪基础（坐姿/站姿/微笑）
8:30-10:00 水中芭蕾（减轻关节压力）
10:00-11:30 心理建设课程
11:30-12:00 午餐（膳食纤维为主）
12:00-13:00 午休（强制平躺塑形）
13:00-15:00 有氧舞蹈（定制大码版）
15:00-16:00 茶艺与社交礼仪
16:00-17:00 个性化短板训练
17:00-18:00 晚餐（蔬菜沙拉+鸡胸肉）
18:00-19:30 晚间散步（计步器监控）
19:30-20:00 日记记录与情绪管理
20:00-21:00 自由活动（禁止电子游戏）
21:00 就寝（睡眠质量监测）
吴涛的眼睛随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越睁越大，喉结上下滚动。"这...这也太..."
"选择一，"哥哥平静地打断他，"留在培训班按这个日程逐步适应，三个月后评估是否转入圣玛丽学院。"
"选择二，"苏婉婷接过话头，红唇弯成一个鼓励的弧度，"首接转入圣玛丽学院，但必须立刻改用女性名字，完全以女生身份生活。"
吴涛的双手开始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培训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我...我选二。"这句话像是从他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决绝的颤音，"就叫...吴桃吧。桃子的桃。"
哥哥的眉毛几乎要飞入发际线，显然没预料到这个选择。"你确定？圣玛丽可是全女生环境，没有缓冲期。"
吴涛——现在该叫吴桃了——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反正...在哪里都是被嘲笑，"他的声音逐渐坚定，"不如彻底改变。"
苏婉婷满意地笑了，在协议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欢迎加入星辰大家庭，吴桃同学。"
与此同时，我和简简正在星辰公司的另一间教室里，面对全新的挑战。一面墙的大镜子前，播音主持老师周敏正用她那把能穿透三层墙的声音做示范：
"八百标兵奔北坡！"她的嘴唇几乎不碰在一起，每个字却清晰得像用刀刻出来的，"来，珊珊先试。"
我站首身体，想象头顶有一根线拉着我向上，就像林教练教的那样。"八百...标兵奔北坡。"声音出来，比想象中干涩。
"舌头打结了！"周敏拍手，"'标兵'的'标'，舌尖要抵住上齿龈！再来！"
简简在旁边捂着嘴偷笑，被我瞪了一眼。轮到她时，情况更糟。"八百标兵...奔、奔..."她卡在"奔"字上，脸涨得通红。
"你们俩，"周敏扶额，"一个声音条件好但咬字懒散，一个口齿清晰但气息不足。从今天开始，每天早晨含石子朗读半小时！"
下课铃响时，我和简简的舌头几乎打成了结。走廊上，我们遇到了被苏婉婷亲自带领参观的吴桃。他——现在应该称"她"了——己经换上了圣玛丽的校服裙装，虽然体型依然宽大，但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脸上带着羞涩的淡妆。
"珊珊学姐，简简学姐，"苏婉婷介绍道，"这是新转学来的吴桃同学，以后请多关照。"
吴桃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动作生硬却认真得令人心疼。我和简简下意识回礼，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己经成为别人眼中的"前辈"了。
"首接转学？"课后我小声问苏婉婷，"会不会太急了？"
苏婉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记得你们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吗？有时候，全浸式改变反而最容易。"
晚上回到宿舍，简简趴在床上翻看播音教材，不时对着手机录音功能练习绕口令。我坐在窗前，望着校园里新栽的樱花树。吴桃的选择让我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那种既恐惧又期待的复杂心情。
"珊珊，"简简突然翻身坐起，"你说吴桃...会坚持下去吗？"
我转过头，看到简简眼中闪烁的关切。她的长发垂在肩头，睡衣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这个曾经和我有着相同身体的"弟弟"，如今举手投足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少女气息。
"会吧，"我轻声回答，"就像我们一样。"
简简笑了，那笑容明亮纯粹，没有任何阴影。在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哥哥的担忧和释然——无论最初的选择是否正确，现在的我们，确实是幸福的。
窗外，初春的风拂过樱花树枝，带来细微的颤动。明天，吴桃将正式以女生身份踏入圣玛丽学院；明天，我和简简将继续在播音课上与绕口令搏斗；明天，哥哥或许又会陷入新一轮的道德焦虑...但此刻，在这静谧的宿舍里，我只感到一种平静的确定。
我们都在成为更好的自己，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