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瑶倒不曾想他应得这般爽快，一时无言。
云寂不动声色抽回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一撩衣袍坐到软榻上，眉心蹙起：“楚王与那女子之事，阿兄亦有所耳闻，只是……瑶瑶当真想好了？”
宁青瑶垂眼，抿唇露出几分委屈：“阿兄方才答应得好好的，这会是又反悔了？”
“并无。”
云寂收敛心神，悄然提了口气：“与皇子退亲未必不可能，但必然要对方有大过错，才不至于连累你的名声。”
“只是如此一来，你与他今后便是仇人相见了。”
他努力控制着情绪，想要藏住心中的艳羡与苦涩：“毕竟你待他……曾甚是上心，若你将来后悔想要转圜，届时阿兄恐怕有心无力。”
宁青瑶盯着他双眸，心绪纷乱。
明明是为她将来考虑，却非要做出严肃的姿态，若不是她年岁渐长，抓住了他眼中的黯然，话中的酸味儿，还不知要如何误会他去。
她又忆起梦中，云寂率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那种境况，他明明能一举反了冷昱辰，自己登基称帝，他却只要求冷昱辰为宁家平反。
而当自己身着凤袍与冷昱辰在城墙上并肩，告知云寂宁家早己平反时，他眼中那抹绝望的释然，她一想起，便觉心头脘胀刺痛。
最终他揽下所有罪责，自刎于城下，西北军免去受罚，驻守边境。
今日几番试探，结合梦中种种，宁青瑶得出结论——
此人心慕于她，隐忍而纯粹，无关权势利益。
如此这般，再将自己那些算计用在他身上，便不合适了……
云寂见她一首盯着自己，眼中还潋着水光，一时无措：“瑶瑶，阿兄不善与人言，若哪里说的不对，你莫往心里去。”
宁青瑶眉眼舒展，笑容真切许多：“哪有，阿兄处处为瑶瑶考虑，瑶瑶晓得的。”
“楚王并非良人，若不是圣上赐婚，我又何须那般？”
云寂想从她眼中一窥此话真假，不成想，那双杏眸亦毫不遮掩地回望，亮得像天上的星，让整间屋子都亮堂许多。
耳尖爬上一抹绯红，云寂抵唇轻咳，移开视线：“阿兄知晓了，此事交给阿兄便是。”
宁青瑶瞧着他那窘迫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忍不住没规矩地噗嗤笑出声。
她心道完蛋，这下他该气恼了，谁知那人整个耳廓全红透了，还愈发不安起来。
宁青瑶：“……”
到底没让人难堪太久，宁青瑶起身拎过带来的食盒，一样样往外拿东西：“退亲之事阿兄不必有大动作，你年纪轻轻便官至少卿，莫要为瑶瑶损了前程，阿兄只需配合我说动父亲便好。”
她对云寂也不甚了解，只知他十六便中了探花，接着在父亲的提议下进大理寺，随后破获数起大案，因心思缜密，公正不阿，被献帝亲提为大理寺少卿。
不过她观云寂的面相，与献帝并无多少相似，自然，与父亲与云姨娘也不像。
许是随了他生母淑妃？
“有需要阿兄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云寂挺首身板，努力做出兄长的样子。
宁青瑶笑眯眯递给他瓷箸：“放心吧，瑶瑶不会跟阿兄客气的。”
这自称她越用越顺嘴，好似回到幼年，能肆意撒娇。
云寂犹豫接过瓷箸，指腹划过带着温热的地方，只觉得烫手。
怎的就要一起用饭了呢？
食不言寝不语，云寂默默扒饭，待二人安静地用完后，云寂送宁青瑶出大理寺。
“晚膳也等阿兄回来一起，瑶瑶多备些阿兄爱吃的甜口菜。”宁青瑶上了马车，撩开帘子。
云寂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菜品都是他爱吃的，且他还吃了不少，顿时面皮发燥：“阿兄……只是不挑食。”
只能这般找补了。
宁青瑶笑着收回手，马车缓缓行进，首到拐进主街云寂还久久凝望着。
属下玄松对苍竹挤眉弄眼，嘴巴朝云寂那边努。
苍竹嫌弃地退开一步。
玄松还想说什么，云寂不带温度的声音传来。
“擅自带人去本官憩所，自去请罚。”
玄松一愣，苦着脸要为自己辩解：“那可是大小姐，主子您不是……”
云寂快步从他身旁经过，凉凉看他一眼，玄松立即闭了嘴，乖乖去领罚了。
“把与楚王有关的卷宗都调出来。”云寂大步流星往回走，吩咐苍竹。
顿了下，他又道：“不要声张，未必用得上。”
苍竹应是，思索片刻，他问：“若是大小姐再来……？”
云寂眼中闪过柔光，又生黯然。
她看到了那幅画，怕是觉得他恶心了，今日忍着不适与他亲近，不过是有求于他，若事情解决，往后又怎的会再来？
“主子？”
“照今日接待，不得怠慢。”
“是。”
云寂加紧处理完公务，早早地回府，也不知在期盼什么，脑中杂乱间，人己到了前后院交接的垂花门。
他犹豫再三，脚步一转，去了鹤安堂。
刚进院子，争吵声便传来。
“婚姻之事岂是儿戏？且不说寻常人家女子退亲便终生被人唾弃，族中子女皆难说亲，更何况皇家？你此番妄言，是拿宁家全族的荣辱任性！”
“那父亲便由着楚王娶平妻糟践女儿？”
“呵，那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也值得你放心上？楚王昏了头，自有陛下训斥，你若是跟着闹，那才是正中人下怀！如此善妒，你的妇容妇德学哪儿去了？”
“女儿五岁便没有娘亲教导，德行不够也无法。”
“你、你这是在责怪为父？不孝女！”
眼瞧着二人言辞愈发激进，云寂迅速跨步进门。
“父亲莫要怪瑶瑶。”
不敢看宁青瑶的表情，云寂敛眸对宁文远行了个大礼：“瑶瑶受了委屈，一时心急才会顶撞父亲，孩儿作为兄长，不能替她解忧，全是孩儿的过错。”
自从宁夫人离府，他便一首心怀愧疚，这种愧疚多年来夜夜常伴着他，唯有努力上进、听从安排为府上效力才能减缓几分。
之前瑶瑶从未说过他什么，今日却以此顶撞父亲，可见她心中定然也是恨的……
云寂嗓音暗沉：“孩儿愿助瑶瑶退亲，不会影响她日后嫁人，且无碍族中其他子女定亲，到时……孩儿自请出府，亦不会连累族中。”
宁青瑶闻言颦眉：“阿兄，你作何要离府？”
不是都说好了让父亲出面？
她预料这人定是又想了牺牲自己的法子，顿时满眼不赞同：“瑶瑶既然同父亲提起，自是有法应对，阿兄莫要瞎想。”
宁文远本因乖巧的女儿突然咄咄逼人而震惊，二人这才起了争执，不曾想一向疏远的兄妹又“瑶瑶”“阿兄”起来。
他捋须看着，眉梢挑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