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跟着林宇跨出堂屋时,后颈那股针戳般的酒气更浓了。
她摸了摸胸口发烫的锦囊,里面装着从椅把云纹里抠出的红布——和凶宅酒坛上的碎布纹路分毫不差,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渍,像血。
"宋府在后山。"温晴抱着空酒坛走在最前,月光被乌云撕成碎片,她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忽长忽短,"十年前宋爷爷搬去新宅,这里就锁了......"话音未落,前头的宋桥江突然停步,手电筒的白光"刷"地照在两扇斑驳的木门上。
木门挂着的铜锁歪在一边,门缝里漏出股陈腐的霉味。
宋桥江的手背暴起青筋,手电筒在门上抖出光斑:"谁开的?"
林宇己经掏出手枪:"我先查。"他猫腰凑近,鞋尖踢开脚边半块碎瓦——瓦下压着截红绳,和酒坛口的封绳一模一样。
苏瑶的锦囊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越过林宇的肩,看见门内影影绰绰立着几尊染布机,木头支架上还挂着褪色的蓝印花布,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都进来。"宋桥江突然闷声说,他推开木门的手在抖,"老周说这宅子里的东西早搬空了......"
门"吱呀"一声开的刹那,温晴怀里的酒坛"当啷"落地。
众人顺着她发颤的手指看过去——正厅中央的八仙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七副染布工的靛青围裙,最上面那副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鱼牙挂坠。
"鱼牙......"楚云倒抽冷气,她下意识摸向自己脖子,那里戴着宋桥江送的鱼牙护身符,"我上个月来打扫,明明什么都没有......"
宋桥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你那天看到了什么?
如实说!"
楚云疼得眼眶发红:"就、就是空屋子......对了!"她猛地抬头,"我听见染布机响,像有人在踩踏板,可回头看又没动静......"
宋桥江的喉结动了动,松开手时,指腹蹭过楚云颈间的鱼牙。
他转身走向八仙桌,手电筒光扫过围裙时,苏瑶看见他的肩膀在发抖:"我早该想到......上个月十五,我在染坊看见的就是这些。"
正厅的老式座钟"滴答"响了两声。
苏瑶找了把落满灰的木椅坐下,锦囊的热度顺着皮肤往心口钻。
她注意到林宇背靠着门站,枪口微微下垂却始终没松;温晴蹲在地上捡酒坛,手指把碎瓷片捏得发白;楚云攥着鱼牙,指节泛青。
"那天我举着手电筒冲进染坊,染缸里的水泛着绿光。"宋桥江的声音像锈了的齿轮,"然后我看见——"他突然卡住,手电筒"啪"地掉在桌上,光斑在墙上游走,"看见我自己。"
"什么?"林宇的枪抬起来半寸。
"穿着靛青围裙,踩着染布机的踏板。"宋桥江扯松领口,露出同样的鱼牙挂坠,"我以为是冒牌货,冲过去要抓他,可手首接穿过去了......像穿过一团冷雾。"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围裙,抖开时,口袋里的鱼牙"叮"地撞在桌沿,"他脖子上也挂着这东西,和我的一模一样。"
苏瑶感觉有凉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摸出红布比对,发现围裙边角的针脚和红布完全吻合——这是同一匹布裁的。
"更邪门的是,他没有影子。"宋桥江的手指抠进桌缝,"我举着手电筒照他脚边,地面光溜溜的,可我自己的影子就趴在他脚边,像被人撕下来贴上去的。"
温晴突然站起来,酒坛碎片"哗啦"撒了一地:"所以上个月我给您送醒酒汤,您明明在卧室睡着,染坊监控却拍到有人在染布?"
"那是我的影子。"宋桥江闭了闭眼,"我试过守夜,子时一到就犯困,等再睁眼天己经亮了。
后来我躲在染坊稻草堆里,看见......"他的声音突然破了,"看见我娘、我媳妇、我儿子,都在染布机前干活,和活着时一模一样,可他们十年前就......"
楚云"啊"地捂住嘴,眼泪砸在鱼牙上。
林宇的枪垂得更低了,可指节还是白的。
苏瑶捏紧锦囊,灵媒能力像被点燃的线香,模模糊糊看见染布机前晃动的影子,和宋桥江此刻的面容重叠。
"影子不是鬼。"宋桥江突然说,他抓起手电筒照向众人脚下,六团影子在地面蜷缩成一团,"鬼会害人,可它们就像被抽走魂的壳子,只知道重复染布的活。
我查过县志,民国时这宅子死过七个染布工,都是被酒坛砸死的......"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温晴脚边的酒坛碎片。
苏瑶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能感觉到灵媒能力在翻涌,可那些影子的画面总被一团黑雾挡住。
正想开口,林宇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变:"张队说半小时后到,让我们等他。"
"张队?"楚云吸了吸鼻子,"他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
苏瑶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锦囊的热度慢慢退了,可后颈的酒气更浓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红布,想起凶案现场酒坛上的血渍——那些影子,真的只是影子吗?
"苏瑶?"林宇碰了碰她胳膊,"你脸色不太好。"
苏瑶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能说自己刚才用灵媒能力,看见安悦的影子也在染布机前吗?
张队要是知道......她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把话咽了回去。
风卷着桂花香撞进正厅,吹得八仙桌上的围裙猎猎作响。
苏瑶盯着那些没有影子的围裙,突然听见染布机"咔嗒"一声——像有人踩下了踏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