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档购物中心的咖啡厅里，冷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炎夏的燥热。空气中飘散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和甜点馥郁的奶油气息。王雅静和林薇占据着靠窗的卡座，面前摆着精致的下午茶塔，但两人的心思显然都不在食物上。
林薇搅动着杯里的拿铁，漂亮的杏眼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喂，听说最近…你跟周公子走得很近啊？” 她故意加重了“很近”两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心照不宣的促狭。
王雅静正用小银叉戳着一块红丝绒蛋糕，闻言动作都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嗯，是挺近的。怎么了？”
“怎么了？！” 林薇差点拔高声音，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了看，才凑得更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终于开窍看到他了？我的天！我都替他急死了！他瞄你瞄了好几年，眼珠子都快黏你身上了，你这块木头愣是没反应！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吊着他了！”
王雅静终于抬起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黑咖啡，浓郁的苦涩在舌尖化开。她看着林薇，眼神平静无波：“我以为你知道。”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带着点戏谑的弧度，“你这脑袋呀…不是号称A市八卦雷达吗？失灵了？”
“我？！” 林薇指着自己鼻子，一脸夸张的委屈，“我是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啊！可我以为你心在沈总那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那种！谁知道你……”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换上一种探究又暧昧的表情，声音压得更低，“怎么？我们王大院长这是…玩够了，想收心了？”
“收心？” 王雅静挑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新鲜词汇。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背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姿态优雅又带着一丝慵懒的疏离感。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着头，目光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林薇。
那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仿佛在说：你猜？
林薇被她这副“笑而不语”的高深模样弄得心痒难耐，好奇心像猫爪子在挠。她忍不住推了推王雅静的手臂：“喂！别卖关子！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真打算跟周哲定下来？”
王雅静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薇。她端起咖啡杯，轻轻晃了晃，深褐色的液体在洁白的骨瓷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冷静，带着一种近乎谈判的审慎：
“定下来？谈何容易。” 她首视着林薇的眼睛，眼神锐利如刀，“林大小姐，你比我更清楚，周家那种门第…是有点难进的吧？” 她用了林薇的原话，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了核心。
林薇脸上的八卦笑容瞬间凝固，慢慢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了然和一丝忧虑的复杂神情。她放下咖啡杯，坐首了身体，声音也正经了几分：“你…确定他们家不需要联姻？” 她斟酌着用词，“周老爷子虽然退了，但影响力还在。周叔叔在法院那个位置有多敏感你也知道。周哲自己生意做得大，但他那个家…水很深。他们家选媳妇，恐怕不仅仅看个人能力吧？”
王雅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林薇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她预料之中。她甚至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我知道。” 她平静地说，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我也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这个‘媳妇’符不符合他们家的‘需要’。”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的家世，林薇，你最清楚不过。我那个妈，是强，但也是白手起家，在周家那种根深蒂固的世家眼里，算暴发户吗？而且……”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阴霾，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但林薇捕捉到了。
“而且，我那些陈年往事，那些娱乐新闻……” 王雅静的语气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多得都快能出书了。地下情，被甩，被拍到各种场合…还有，”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薇，“最要命的，我那个亲爸。虽然早就不联系了，但他当年那点破事，贪污、赌博、抛妻弃女…真要被有心人翻出来，可一点都不光彩。”
她一口气说完，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仿佛要用那苦涩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放下杯子时，她脸上己经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无所谓的、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洒脱。
“所以啊，” 她耸耸肩，语气轻松得近乎刻意，“试试呗。成不成，看天意，也看…周哲他扛不扛得住。” 她没说看周家，而是看周哲。
林薇沉默了半晌，消化着王雅静话里透出的信息量。她看着好友那张妆容精致、无懈可击的脸，却仿佛能看到那层盔甲下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痕和那份近乎悲壮的清醒。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最现实、也最可能成为致命伤的问题，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雅静…那…你亲爸那些事，如果真的被翻出来…会不会…影响你们以后…如果…如果有孩子的话…” 林薇艰难地措辞，“影响孩子以后…比如…从政之类的路？”
“从政？” 王雅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短促地嗤笑了一声。她身体微微前倾，隔着精致的小圆桌，看向林薇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桀骜的光芒，带着她骨子里那份从小在街头巷尾打架打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
“林薇，” 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和清醒得近乎残酷的嘲讽，“关我屁事？”
她靠回沙发背，姿态重新变得慵懒，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
“我王雅静的孩子，需要靠‘从政’来证明什么？还是需要靠‘祖上三代清白’来铺路？” 她语气里的不屑毫不掩饰，“我拼死拼活打下‘时光迹’这片江山，不是为了让我未来的孩子，还要去仰人鼻息，看什么狗屁‘政审’脸色的！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有资本想干什么干什么！想玩艺术玩艺术，想搞科研搞科研，想躺平当个快乐的废物都行！只要他/她开心、健康、不犯法，我王雅静供得起！至于什么‘从政’…”
她拿起最后一口红丝绒蛋糕，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那是周家该操心的事。我王雅静的孩子，不姓周之前，先姓王。有我王雅静在一天，就轮不到别人来给我的孩子设什么‘门槛’。” 她端起咖啡，将最后一点苦涩饮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平静，“所以，他们周家爱怎么想怎么想，爱要不要。我试我的，成不成，另说。但我的路，我孩子的路，从来不需要靠他们周家的荫蔽来铺。”
林薇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王雅静，依旧是那个精明强干的医美女王，但骨子里那份被生活磨砺出的、混不吝的强悍和清醒到极致的冷酷，让她感到陌生又震撼。她知道，王雅静不是在说气话，她是认真的。她把自己和周家，把可能面临的困境和未来的筹码，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份清醒，比任何盲目的爱情宣言，都更让林薇感到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