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倪蝶与阮乔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后，三人的旅途气氛便变得相对和谐了许多。
阮乔虽依旧为挚友的安危而忧心，却不再像最初那般沉默不语，眉宇间的愁绪也化开稍许。她会主动与倪蝶交流一些外界的见闻，谈谈药王谷的风土人情，或是讲些修行上的趣事。
“那位药王谷弟子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外面都说他是丹道奇才，为人沉稳，其实他私下里比谁都努力修炼，为了验证一个上古典籍里的方子，能把自己关在丹房里一个月不出来。”
“他喜欢天南地北地给自己找机缘，对修行充满热忱，是个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失联这么久。”
倪蝶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她拍了拍阮乔的肩膀出言安慰：“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我们这不就去找他了么。”
气氛正好的时候，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由远及近稳稳地落在三人面前的空地上。
剑光散去，露出大师兄裴寂那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脸。
“大师兄？”
倪蝶和阮乔几乎是同时惊讶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道。
裴寂的目光第一时间便死死地锁定在了倪蝶身上，快速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在确认她毫发无伤，甚至气色还比在宗门时好了几分后松了口气。然后摆出用一种公事公办的的口吻解释道：
“我奉师父之命，代表凌霄宗出使药王谷，洽谈两派后续合作事宜。与你们恰好同路。”
这个理由官方得无懈可击。宗门之间互访，洽谈合作，再正常不过。
阮乔则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原来如此，大师兄辛苦了。”
倪蝶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洽谈合作？早不谈晚不谈，偏偏我们刚走两天他就来谈？又是这么巧？”
只有魏煦扫了裴寂一眼，心中了然裴寂估计也有了前世记忆。
西人重新上路，气氛瞬间从刚才的和谐转为一种诡异的凝滞。
裴寂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倪蝶身上。不再是过去那种兄长对妹妹的审视，而是一种混杂了太多复杂情绪的过度紧张和探视。
这份注视让倪蝶感到浑身不自在，只能尽可能地离他远一些，朝魏煦和阮乔那边靠了靠。
......
两日后，一行人行至一处溪边歇脚。
阮乔说要去上游打些更干净的饮水便独自离开了。魏煦则摊开一张舆图靠在一棵树下认真研究着前方的路线。
裴寂觉得，机会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正用溪水洗脸的倪蝶身边，低声道
“师妹。”
倪蝶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便又转了回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冷淡的态度让裴寂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声音比刚才更干涩的问道：
“此行……路上可还顺利？”
“挺好的。”倪蝶的回答得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那便好。若有……若有任何不便之处，或是缺了什么，皆可同我说。”
“能有什么不便的，西师兄很是妥帖，我们有吃有喝，还能看风景。”倪蝶的语气随意又疏离，与他那份小心翼翼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裴寂被她这番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折磨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问题。
“那……宗门之内，可还有人……欺负你？”
这个问题，源于他脑中那些不断一闪而过的她前世在外门被欺辱却求助无门的记忆碎片。让他日夜不得安宁，日日被恐慌和悔恨折磨。他必须亲口确认这一世她没有再受那种委屈。
倪蝶被他这突兀的关心问得一愣，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欺负？现在谁还敢欺负她？师尊天天给她撑腰，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大师兄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她还没来得及对这莫名其妙的关心做出反应，不远处那个一首沉默研究地图的魏煦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大师兄多虑了。小师妹是玄微剑尊唯一的亲传弟子。自有剑尊亲自教导庇佑。有剑尊在，这宗门内外谁能欺负她？”
这番话既是说给裴寂听，也是在提醒倪蝶她现在的靠山是谁，不必再理会这些迟来的毫无意义的关心。
魏煦的话音落下，裴寂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句句是实，让他无从开口。是啊，有师叔在谁还敢动她？可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他这个大师兄是多么的无能和多余。
倪蝶立刻就领会了魏煦话里的意思。顺着魏煦的话，给了裴寂最后一击。
“大师兄，师父他对我很好，同小时候一样，事事都为我考虑周全，比我自己想的还多。我能有所突破，也是师父亲自教导的。”
“所以，大师兄的关心我己经不需要了。你还是多费心宗门事务吧，毕竟宗主对你寄予厚望。你该是……很忙的。”
“我己经不需要了”七个字精准无比地刺入裴寂的心脏，比任何愤怒的指责咒骂都让他痛苦万分。
他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曾经受了委屈会找他哭诉的小女孩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裴寂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血色褪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倪蝶在说完这番话后，便再也没看他一眼，而是极其自然地走到了魏煦身边，低声讨论着前方的路。
“西师兄，我们接下来走哪条路？是不是快到药王谷了？”
“嗯，还有半日路程。”
“听说药王谷物产丰富，连吃食都比咱们凌霄宗好吃，是真的吗？”
“……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一问三不知啊？你不是宗主在山下云游收的吗？你怎么倒是一副没下过山的样子？”
“……”
二人说说笑笑，仿佛裴寂才是那个格格不入多余至极的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