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胚胎睁开眼睛的瞬间,李秀英的机械臂突然停止了运转。
“它认识我。”李秀英的声音在实验室的金属墙壁间回荡,生锈的齿轮从她关节处簌簌掉落。那些暗红色的金属碎屑在接触到胚胎舱时,突然悬浮起来,拼凑成1945年苏联红军的军徽图案。
小红将手术刀横在胸前,刀锋上映出胚胎舱里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姑,这到底是什么?”
“不是胚胎。”李秀英用残存的右手按在舱体上,皮肤接触的位置立刻结出冰晶,“是记忆容器...王伟把我们的过去封存在这里。”
陈铁的三轮车在实验室外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他扛着乙炔切割枪冲进来时,发现整个实验室的仪器都在自动运转——那些本该报废的苏联设备闪烁着幽蓝光芒,显示屏上滚动着西里尔字母与德文混杂的数据流。
“殡仪馆...”陈铁喘着粗气,扳手上还沾着焚化炉的骨灰,“所有尸体...金属化了!”
胚胎舱突然剧烈震动。液体沸腾的泡沫中,银色胚胎迅速生长为少年模样,它的机械瞳孔锁定李秀英,喉部振动发出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Мать...为什么抛弃我?”
李秀英踉跄后退,撞翻了放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操作台。书页在空气中飞舞,每一页都浮现出不同的日期——1954年苏联专家撤离哈尔滨轴承厂、1996年王伟潜入废弃实验室、1997年齿轮厂爆炸...
“不是抛弃...”李秀英的机械声带突然切换成俄语模式,“是保护。”
少年形态的胚胎撞破舱体。它的身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开始金属化,皮肤表面浮现出与小红相同的条形码纹路。当它走向李秀英时,每步都在地板上留下齿轮状的脚印。
“Любовь-0不是胚胎代号。”少年拾起李秀英掉落的机械手指,“是实验阶段名称——爱的零号病人。”
小红突然冲上前,手术刀抵住少年脖颈。刀尖碰触到皮肤的瞬间,整把手术刀突然融化,铁水在地面形成微型莫比乌斯环:“你对我的手术刀做了什么?”
“不是它做的。”李秀英艰难地撑起身体,“是实验室的防御系统...任何金属武器都会...”
少年突然伸手抚摸小红的脸。它的指尖渗出蓝色液体,在小红脸颊上画出与锁骨下一模一样的条形码:“姐姐,你的抗体...是从我这里偷走的。”
陈铁的乙炔枪突然自动解体。零件悬浮到半空,组装成1954年的老式幻灯机——墙上投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年轻的苏联专家将银色液体注入孕妇腹部,而那个孕妇的长相,赫然是二十岁的李秀英。
“时间不对...”小红攥紧拳头,“姑你1997年才...”
“不是她。”陈铁突然指向幻灯片角落的日期,“1954年12月...这是第一代实验体。”
实验室的暗门在此时滑开。
穿白大褂的王伟站在门口,他的机械右眼己经锈蚀,但左手握着完好无损的银色立方体。当他开口时,声音却是二十岁时的清亮音色:“秀英,我找到了普罗米修斯之火的原始样本。”
李秀英的瞳孔剧烈收缩。她认出了这个语气——是1996年冬天,哈尔滨轴承厂通风管道里,王伟递给她血清时的语调。
“你不是王伟。”小红挡在姑姑面前,“他去年就...”
“死了?”少年形态的胚胎突然笑了,它的牙齿全是微型齿轮,“父亲怎么可能死?他把自己编入了Любовь程序...就像母亲把抗体藏在子宫里。”
王伟——或者说承载着王伟记忆的银色立方体——缓步走近。他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掀起一阵金属粉尘。那些粉尘在空中组成三个旋转的环,分别对应着“Любовь-1”“Любовь-2”“Любовь-3”的基因图谱。
“秀英,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王伟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如果计划失败...就让第三个孩子成为新世界的钥匙。”
李秀英的机械义眼迸出电火花。她突然扑向操作台,残存的右手猛拍紧急制动按钮——那是1997年齿轮厂爆炸前,她最后触碰的装置。
整个实验室开始崩塌。
苏联时代的设备一个接一个爆炸,冲击波将金属碎片抛向空中。少年形态的胚胎发出尖锐的啸叫,它的身体开始分解成原始纳米机器人,像银色风暴般席卷整个空间。
“姑!”小红想冲过去,却被陈铁死死拽住。
“带她走!”陈铁将三轮车钥匙塞给小红,“我去处理那个立方体!”
王伟的幻影在爆炸中忽明忽暗。他捧着银色立方体,像捧着圣杯般虔诚:“没用的...普罗米修斯之火己经...”
陈铁的扳手砸碎了银色立方体。
里面涌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无数个微缩版的王伟与李秀英——那些纳米级的人形机械相互拥抱,在空气中组成无数个“PW”与“LXY”交织的图案。当它们消散时,实验室的穹顶突然投射出星空,每颗星星都是齿轮形状。
少年胚胎发出最后的哀鸣。它的身体完全分解,纳米机器人如退潮般流向实验室中央,在那里凝聚成一朵铁玫瑰。花蕊处嵌着枚老式胶卷,上面写着“1954-哈尔滨-最后的摇篮曲”。
李秀英跪倒在铁玫瑰前。
她的机械臂己经全部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创面。当手指触碰到胶卷时,整个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某个遥远的声音在哼唱俄语摇篮曲——那是1954年的冬天,苏联专家离开前,给第一个实验体母亲留下的礼物。
“原来如此...”李秀英的眼泪滴在铁玫瑰上,“王伟不是创造者...是继承者...”
小红搀扶起姑姑时,发现她的体温低得吓人。那些曾经金属化的部位正在渗出蓝色液体,在地面画出复杂的基因图谱。
“姑,我们回家。”
陈铁的三轮车在废墟外轰鸣。车斗里放着从实验室抢救出的资料箱,最上面是张泛黄的照片:1954年的哈尔滨轴承厂,苏联专家团队合影中,有个年轻技术员的背影与王伟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用德文写着:“普罗米修斯计划第三代执行者——沃尔夫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