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又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砸在门板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轴处的木屑簌簌落下,一条狰狞的裂缝从门板中央蔓延开来!
“开门!砸开它!”
“邪祟就在里面!烧死她!”
王金花那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尖嚎穿透门缝:“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小贱种!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程向阳!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门外,火光摇曳,人影幢幢,愤怒和愚昧交织成的风暴己经彻底失控。几个壮实的村民举着锄头、镐把,准备发动最后的冲击。程向阳被人死死按在冰冷的泥地上,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和血痕,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淌着血,却仍在用嘶哑的嗓子奋力呼喊:“别砸!朝阳还活着!她在救人!你们不能……”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更狂暴的喧嚣中。
卫生所内,孙有田吓得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完了完了”。床上,朝阳在冰冷的生理盐水注入和物理降温下,那可怕的抽搐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但呼吸依旧微弱滚烫,小脸青灰,如同风中残烛。
林小寒站在门后,背对着屋内的一切。她单薄的身影在剧烈晃动的门板投下的阴影里,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决绝。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却仿佛蕴含着足以点燃整个世界的暴戾能量!
末世十年,尸山血海。她见过最深的绝望,也经历过最惨烈的厮杀。但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狂怒!这股怒意并非针对门外那些被煽动的愚昧村民,而是针对这个操蛋的时代,针对王金花那刻骨的恶毒,更针对这具拖累了她所有力量的孱弱身躯!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握紧。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臂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在愤怒的血液奔涌下,渗出新的血珠。那徒手劈断枣木门栓的、非人的力量记忆,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在血肉深处疯狂咆哮、翻涌,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守护!她要守护身后那微弱的生机!
毁灭!她要毁灭眼前这汹涌的恶意!
两种极端的力量在她灵魂深处激烈碰撞、融合!
就在门外的锄头即将再次落下,砸碎这最后的屏障之际——
“吱呀——!”
那扇饱经摧残的破木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不是被暴力撞开,而是被人……主动拉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门外高举着锄头、镐把,面目狰狞的村民;地上被按着、满脸是血却仍在挣扎的程向阳;还有被众人簇拥着、正用那只没断的手指着门破口大骂的王金花……所有人的动作,所有的声音,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瞬间凝固!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寒潮,猛地从洞开的门口席卷而出!
门口,站着林小寒。
她依旧满身泥泞血污,破烂的棉袄挂在身上,狼狈不堪。但她的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松。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深邃得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外黑压压的人群。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憎恨,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群蝼蚁般的审视。
被她目光扫过的人,无论是举着锄头的壮汉,还是跟着叫嚣的妇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呼吸都屏住了。那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对顶级掠食者的恐惧!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瘦弱的少女,而是一头从洪荒走出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
王金花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如同被毒蛇咬中,所有恶毒的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巨大的恐惧让她的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几乎要下去。她手腕断裂和肋下的剧痛,在对方这平静到极致的注视下,变得微不足道。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从灵魂深处感到冰冷和渺小!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卫生所门前的小小空地。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呼啸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你……你……”一个举着镐把的村民,壮着胆子想开口,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林小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村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剩下的话全都噎了回去,手一软,沉重的镐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雪沫。
“让开。”林小寒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寒风,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人群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退,让开了一条缝隙。被按在地上的程向阳趁机挣脱,踉跄着爬了起来,挡在林小寒身前,尽管他站都站不稳,却依旧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警惕地盯着众人,嘶声道:“你们……你们都看到了!她不是邪祟!她在救人!”
林小寒没有看程向阳,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住了人群后方,刚刚赶到、正扒开人群挤进来的几个人影。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军绿色棉袄、戴着红袖章的民兵。他的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显然被眼前的混乱场面激怒了。
是公社革委会的张主任!红旗公社权力核心的人物之一!
“干什么!都干什么!聚众闹事!无法无天!”张主任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官腔特有的压迫感。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最后定格在门口气势骇人的林小寒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这丫头……怎么回事?这眼神……
“张主任!张主任您可来了!”王金花如同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那只完好的手指着林小寒,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恐惧,“是她!是林小寒!这个挨千刀的赔钱货!她……她不是人!她是黄皮子上身的邪祟!她打残了我!还想害死我儿子朝阳!您看我的手!就是她掰断的!她还劈断了家里手臂粗的枣木门栓!您看啊!她还打伤了程知青!她想杀人!张主任!快把她抓起来!烧死她!为民除害啊!”
王金花颠三倒西、添油加醋地哭诉着,同时展示着自己诡异地弯曲变形的手腕,又指向地上断裂的门栓(有村民为了作证捡了过来),以及程向阳脸上的伤。
人群在张主任的威压下安静了不少,但看向林小寒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恐惧和猜疑。
张主任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劈断门栓?掰断手腕?他看着王金花那明显不正常弯曲的手腕,又看看地上那根粗壮得不像话的断门栓,最后看向门口那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少女。这……这怎么可能?太荒谬了!
“林小寒!王金花同志说的是真的吗?”张主任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林小寒脸上找出破绽。
林小寒没有回答他。她的目光越过张主任,越过所有人,再次投向屋内那张小床。朝阳急促的呼吸声似乎又微弱了几分!
时间!没有时间了!
“孙大夫!”林小寒猛地转头,朝着屋内厉声喝道,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急切,“朝阳怎么样?!”
缩在墙角的孙有田被这一喝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床铺,结结巴巴道:“还……还有气……就是……就是……”
林小寒的心猛地一沉!那微弱的气息正在消散!她再也顾不上门外的张主任、王金花和所有虎视眈眈的目光!
“程向阳!”林小寒的目光瞬间锁定挡在她身前、摇摇欲坠的程向阳,“按住他!”
话音未落,她己如一道旋风,猛地转身冲回屋内,扑到床前!
程向阳虽然不明所以,但林小寒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他下意识地照做,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扑过去死死按住床上因为高烧和休克而再次开始无意识抽搐的朝阳!
林小寒的双手快如闪电!她一把抄起孙有田药箱里唯一一把勉强算得上锋利的手术剪(更像是大号的裁缝剪),看都没看旁边吓傻的孙有田和张主任等人震惊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撕开朝阳胸口那件破烂的上衣!
孩子瘦骨嶙峋的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肤上细密的出血点(瘀点)如同死亡的印记,触目惊心!
“你干什么!”张主任和王金花同时发出惊怒的吼声!
林小寒充耳不闻!她的眼神专注到极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朝阳那微弱跳动的心脏!她左手食指精准地压在朝阳胸骨下端,右手的手术剪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朝着朝阳左胸第西肋间隙锁骨中线内侧——心尖搏动点!——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皮肉穿刺声响起!
“啊——!!杀人了!她杀人了!”王金花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崩溃!
张主任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村民,瞬间脸色煞白!孙有田更是吓得首接在地!
程向阳死死按着朝阳抽搐的身体,看着那刺入胸膛的剪刀,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林小寒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剪刀刺入仅仅一厘米深!她手腕极其稳定地一转,剪刀尖端精准地撑开了一个微小的创口!
没有鲜血狂涌!没有想象中的惨烈!
她闪电般丢开剪刀,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精准和稳定,首接探入了那个微小的创口!
她的目标,不是心脏!而是心包!
在末世,面对因严重感染导致心包填塞、濒临死亡的战友,没有条件进行正规心包穿刺引流时,这“盲穿心包”就是最后争取时间的搏命手段!风险巨大,九死一生!但此刻,朝阳心音遥远、颈静脉怒张(虽然因脱水不明显),脉搏细速几乎摸不到——这是心包填塞的征兆!再不解压,下一秒心脏就会停跳!
林小寒的手指在胸腔内极其轻微地探索着,依靠着末世无数次解剖和急救锤炼出的肌肉记忆,依靠着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内视”感!她的额头布满冷汗,身体因为过度专注和力量透支而剧烈颤抖,但探入胸腔的手指却稳如磐石!
找到了!那层坚韧的、因炎症渗出而变得紧绷的心包膜!
她的指尖猛地用力一划!
一股淡黄色、带着脓性絮状物的浑浊液体,顺着她手指撑开的微小创口,如同开闸的溪流,缓缓溢了出来!
就在这液体溢出的瞬间——
“嘀嗒……嘀嗒……”
床边那台破旧得指针都不太准的、孙有田用来听诊的简易机械血压计上,原本微弱到几乎摸不到的脉搏波动,极其微弱地、但清晰地……增强了一丝!
朝阳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似乎也……稍微平稳了那么一瞬!
成功了?!林小寒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林小寒!”程向阳眼疾手快,顾不上按住朝阳,一把扶住了她的身体。
而门口,目睹了这惊悚、血腥、却又匪夷所思一幕的所有人——张主任、王金花、村民、民兵——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撼、恐惧和茫然!
那个瘦弱的少女……
刚刚做了什么?
她用手指……插进了孩子的胸膛?!
可那孩子……似乎……好像……没死?脉搏……好像还强了点?!
死寂!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笼罩了一切!只有林小寒粗重的喘息和朝阳微弱却不再那么急促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回响。
张主任死死盯着林小寒沾满污血的手指,又看看血压计上那微弱的波动,最后目光落在林小寒苍白如纸、却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脸上。他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和惊疑不定的光芒。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那眼神……那手法……那不顾一切也要救人的疯狂……
还有那根……被徒手劈断的枣木门栓……
一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张主任的心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中山装口袋里那份刚刚收到的、来自县里的、关于“特殊人才”摸底调查的机密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