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宫内,烛火摇曳,药香未散。君后苍白的手指在锦被上无意识地抓挠着,干裂的唇瓣翕动,发出模糊的呓语:
“睿儿……我的睿儿……”
守在一旁的老宫人并未听清呢喃,只沉浸在君后的苏醒里瞬间红了眼眶,激动地扑到榻边:“娘娘!娘娘您醒了?!太子殿下,娘娘醒了!”她欣喜地让开位置,将床前最靠近君后的地方留给了萧璟宴。
“母后。”萧璟宴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克制,在床沿坐下,伸手想去握住君后冰凉的手。
“睿儿!”君后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浑浊的眼中迸发出失而复得的光芒,声音带着泣血的思念,“睿儿!我的睿儿!娘亲好想你啊……娘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将脸深深埋进萧璟宴的怀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睿儿”二字,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萧璟宴的心口。他挺拔的身躯骤然一僵,揽着君后的手臂肌肉绷紧,下颌线瞬间绷成冷硬的弧度。殿内温暖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老宫人脸上的喜色凝固,转为惊惶不安,眼神小心翼翼地觑着萧璟宴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
苏郁安静地立在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幕看似温情实则荒诞的“母子情深”。谁能想到,这位以仁孝闻名的储君,不惜“掘墓救母”。却在生母大病初醒、神思混沌之际,得到的第一个呼唤,竟是属于另一个早己化为枯骨的儿子的名字?这深宫里的报应,有时来得如此无声,却又如此诛心。
君后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里,全然未察觉怀中“儿子”身体的僵硬和眼底翻涌的冰寒。她只是死死抓着,一遍遍呼唤着那个刻在她骨血里的名字,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时光和悔恨都哭出来。
萧璟宴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他不动声色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力道,轻轻将君后从自己怀里推开,扶着她重新躺回枕上,动作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母后还需静养。”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随即转向苏郁,语气不容置疑,“苏大夫,诊脉。”
昏黄的烛光巧妙地遮掩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和屈辱。苏郁依言上前,指尖搭上君后虚弱的脉搏。这尊贵无双、向来沉稳傲气的太子殿下,此刻也不过是个被生母无意间刺伤的可怜人。
接下来的日子,君后时醒时昏,神志始终未能完全清明,但性命总算无忧。那些狰狞的溃烂在苏郁精心调配的药浴下终于结痂,丑陋扭曲的疤痕像盘踞的毒蛇,烙印在君后曾经保养得宜的肌肤上。幸运的是,那夜寅时的梆子响到第七声时,玉容膏终于裹着墓土腥气呈到案前,是以君后的脖颈与面部得以幸免,只要穿戴严实,外人无从窥探这份残酷的“痊愈”。
苏郁望着最后一桶药汤注入檀木浴桶,药香渐浓时,东方泛起鱼肚白。苏郁的使命,到此为止。后续的调理,自有萧璟宴信任的女医官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