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龟兹城废墟·中央广场**
**时间:十日后**
寒风卷过龟兹城的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曾经浸透忠魂热血的中央广场,焦黑的土地被清理出来。郭昕和沈光的坟茔静静矗立一旁,插在坟前的断刀和残槊在风中低鸣。
广场中央,一块巨大的、被烟火熏黑的龟兹石碑(或许是当年都护府衙署的奠基石)被重新竖立起来。石碑前,肃立着李琰和他率领的、历经艰险终于抵达龟兹的军民队伍。人数比离开疏勒堡时更多——沿途收拢的零散唐军、逃难的汉胡百姓、甚至几支闻讯冒险前来的小股商队护卫,都加入了这支奔向希望(或者说奔向另一片废墟)的队伍。
陈铁匠带着他的工匠们,己经开始在清理地宫入口,搭建简易的工棚,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为死寂的废墟注入了一丝生气。王老火则带着几个徒弟,在远离人群的僻静角落,圈起一块地方,小心翼翼地捣鼓着他的硫磺硝石。获救的矿工们在老兵的带领下,手持简陋的工具,开始在废墟边缘清理冻土,准备开垦。
李琰站在石碑前,身披染尘的征袍,未着甲胄。他身后,是那面历经万里血火、愈发残破却依旧挺立的靛蓝金唐大旗。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期盼与忐忑的面孔——有疏勒堡带出的老兵,有库车救回的工匠,有沿途收拢的流民,也有眼神警惕却暗藏渴望的胡商代表。
“安西的军民们!”李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这里,是龟兹!是我大唐安西都护府故地!是郭昕大都护、沈光老将军、赵大校尉,还有千千万万安西将士血染之地,魂归之所!”
人群一片肃穆,许多老兵眼中泛起泪光。
“吐蕃的弯刀,能摧毁我们的城池,却摧不垮我们的脊梁!他们的铁蹄,能踏碎我们的家园,却踏不灭我们心中的‘唐’字!”李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今日,我们重返此地!不是来凭吊废墟,不是来苟延残喘!我们是来——”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重重劈在身前那块巨大的石碑基座上!
铛——!
火星迸溅!石屑纷飞!
“——立碑!立誓!立我安西新府——!!!”
声浪在废墟上空炸响,震得残垣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即日起,此地,便是‘安西大都护行辕’所在!以郭帅遗命,以安西虎符为凭!”李琰收刀入鞘,目光如炬,“凡愿尊唐旗、抗吐蕃、共建安西者,无论胡汉,皆为安西军民!受行辕庇护,亦需遵行辕号令!”
他指向忙碌的陈铁匠和王老火:“陈铁匠,掌军器营造!凡铁料、工匠、矿工,皆归其辖制!王老火,掌火器研制,所需物料,行辕优先供给!”
“崔琰!”李琰看向他,“你为行辕长史,掌户籍、财货、粮秣、文书!即刻登记所有军民姓名、技艺、丁口!行辕之下,按技艺、丁壮,编户齐民!授田垦荒,恢复生产!商队往来,课税定规,公平交易!”
“诺!”崔琰肃然领命,眼中闪烁着开创者的光芒。
“裴十三!雷万春!”
“在!”
“裴十三,掌军情斥候、堡寨戍卫!重建‘不良人’,严查奸细,整肃军纪!雷万春,掌战兵操练、城防工事!以老兵为骨,以新救精壮为血,重建安西战兵!凡适龄丁壮,农闲皆需操练!寓兵于农,亦农亦兵!”
“得令!”两人抱拳,杀气腾腾。
最后,李琰的目光落在那几个粟特胡商代表身上,语气稍缓:“米罗斯大管事的人,还有诸位敢于冒险前来的商队首领,安西行辕,欢迎朋友!丝路乃西域命脉,亦是安西生机!行辕将保障商路安全,设‘互市监’,公平定价,抽税护商!望诸位,能将安西所需——粮食、布匹、药材、书籍、良种,源源运来!安西,亦将以玉石、良马、毛皮、铁器相酬!”
胡商代表们相互交换着眼神,最终一位年长的粟特老者抚胸行礼:“尊敬的王爷,您的勇气和承诺如同天山上的磐石!米罗斯大管事托我转告,他的驼队,永远是王爷在沙漠里的腿脚!我们,愿意与安西行辕共荣!”
“好!”李琰重重点头,目光再次扫视全场,声音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沉重与激昂,“此碑为证!此旗为誓!安西新府,今日肇基!我等当同心戮力,驱除吐蕃,光复西镇!让这龟兹废墟之上,重现大唐旌旗!让我安西军民,堂堂正正,立于这西域大地——!!!”
“驱除吐蕃!光复西镇!”
“重建安西!大唐万胜——!!!”
震天的誓言在龟兹废墟上空久久回荡,惊飞了在断壁残垣间筑巢的寒鸦。残阳如血,将李琰挺立的身影和那面残破的军旗,长长地投射在刚刚清理出来的广场上,投射在那块象征着新生与誓言的巨大石碑之上。
安西的新火,在这片浸透忠魂的焦土上,艰难而倔强地,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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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龟兹城废墟·临时搭建的瞭望台**
**时间:数日后黄昏**
李琰独自一人,立于新搭建的简陋瞭望台上。寒风凛冽,吹动他未系紧的征袍。脚下,龟兹废墟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凉。然而,与初至时的死寂不同,此刻的废墟中,己星星点点亮起了篝火的光芒。
地宫入口处,炉火熊熊,陈铁匠的吼声和铁锤敲击声隐约可闻。远处新开辟的田垄旁,简易窝棚连成一片,炊烟袅袅升起。一队队由矿工和老兵组成的巡逻队,手持简陋的武器,在废墟边缘和疏勒河故道旁警惕地游弋。更远处,一支风尘仆仆的粟特商队,在“不良人”的引导下,正缓缓驶入临时划定的“互市区”,驼铃声在寒风中清脆作响。
希望的微光,正在绝望的废墟上顽强地闪烁。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裴十三手下的“不良人”斥候,浑身浴血,连滚带爬地冲到瞭望台下,嘶声喊道:
“报——王爷!大事不好!”
“西面三十里!疏勒河故道!发现……发现大批流民队伍!”
“他们……他们被马匪盯上了!是‘黑沙狼’秃忽鲁的人!足有上千骑!流民队伍里……有好多妇孺……还有咱们派出去联络河西的向导……快……快顶不住了——!!!”
李琰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千里镜(简陋的单筒望远镜,米罗斯所赠)猛地转向西方!暮色沉沉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烟尘腾起!
龟兹新府立足未稳,第一场关乎人心与存亡的救援之战,己猝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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