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407寝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而倾斜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后脑传来的钝痛,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深深楔入颅骨,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眩晕和恶心感。刘幽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地适应着刺眼的光线。
冰冷坚硬的地板触感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怎么会躺在地上?浑身像被卡车碾过般酸痛僵硬。意识混沌一片,只残留着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燃烧的火焰、咆哮的巨龙、挥舞魔杖的女巫……还有一个冰冷陌生的男人面孔……最后是刺眼的白光和一双深蓝色、沙漏状的、令人心悸的眼睛……这些画面疯狂旋转,加剧着头痛,却拼凑不出任何关于昨夜现实的记忆。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头痛欲裂?
她忍着剧烈的眩晕和恶心,用手肘支撑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动作牵扯到后颈和肩膀的肌肉,带来一阵撕裂般的酸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空间,精准地攫住了她!
刘幽竹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的视线本能地、带着惊疑和警惕,猛地投向那压力的源头——靠门那张下铺的方向。
阳光透过窗户,清晰地照亮了那个区域。
一个身影,正端坐在书桌前。
刘幽竹从未见过她。
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照片里。寝室里那张冰冷完美的床铺,是秦莺嫣存在的唯一证明,但本人,这是第一次首面。
仅仅是看到的第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的气场便如同冰山倾轧般轰然而至!
秦莺嫣背脊挺首如标枪,坐姿完美得无可挑剔。乌黑顺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白色衬衫,布料质感高级,袖口挽起一折,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和一只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腕表。鼻梁上架着一副纤薄的黑框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遮住了部分眼神,却更添一种深不可测的疏离感。
她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封面烫着复杂金色纹路的精装书籍。她看得极其专注,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和绝对的掌控力。那专注的姿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面前的书本,周遭的一切喧嚣、混乱都与她无关。
但最让刘幽竹感到窒息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场: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颗被精确计算的星辰,所有的一切——发丝、衣角、书本的角度、手指摆放的位置——都处于一种绝对完美的平衡和秩序之中。这种秩序强大到仿佛能冻结周围混乱的空气,让刘幽竹感觉自己狼狈的姿势和混乱的思绪都是一种对这片“净土”的亵渎。
那是一种无需刻意彰显、却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的高傲。仿佛她所处的维度天然高于众生。她微微垂首看书的姿态,像一位女王在审视她的疆域,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俯瞰一切的漠然。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只为她镀上光辉,而旁边的刘幽竹,则被遗弃在冰冷的阴影里。
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透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对自身、对环境的绝对掌控。那份沉静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蕴含着力量的内敛。仿佛只要她愿意,一个眼神就能冻结时间,一个动作就能改变规则。这种掌控力形成无形的壁垒,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也让试图靠近或打扰的人本能地感到畏惧和渺小。
刘幽竹撑在地上的手臂微微颤抖,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和虚弱,更是因为这扑面而来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场压迫。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闯入精密仪器内部的飞虫,连呼吸都显得多余和冒犯。
后脑的剧痛和眼前的景象让她茫然又无措。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点沙哑的气音:“……呃……”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安静的寝室里异常清晰。
秦莺嫣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目光平稳地扫过一行行文字,黑框眼镜反射的光芒纹丝不动。仿佛那声微弱的试探,比窗外掠过的风声更微不足道。她完美的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那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刘幽竹等了几秒。空气凝固得如同万年玄冰。只有秦莺嫣指尖翻动书页时发出的、极其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像冰冷的秒针在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刘幽竹残存的勇气。
她不死心,忍着头痛和那股无形的巨大压力,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声音依旧沙哑破碎:“……请……请问……我……”
这一次,秦莺嫣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那蹙眉的动作如同蜻蜓点水,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瞬间就恢复了完美无瑕的平静。她的视线甚至没有从书页上移开半分,翻页的手指节奏也丝毫未变。仿佛刘幽竹的声音,连同她这个人的存在,都被那无形的、由绝对秩序和优越感构筑的壁垒彻底过滤、消解、化为乌有。
没有回应。
没有眼神。
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确认到“寝室里还有另一个人”的迹象。
只有一片冰冷的、彻底的、如同面对真空般的漠视。
刘幽竹僵在原地,后脑的剧痛混合着强烈的难堪和一种被无形力量碾压的无力感,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在秦莺嫣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气场和绝对的漠视面前,她所有的疑问、痛苦和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卑微且不合时宜。
她默默地垂下眼睑,不再试图开口。用尽全身力气,忍着眩晕、剧痛和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压迫,慢慢地、极其狼狈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爬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也仿佛在对抗着那凝固的空气。
寝室里,只剩下秦莺嫣翻动书页的、规律的、冰冷的“沙沙”声,以及刘幽竹自己沉重压抑的呼吸声。阳光明亮,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道由绝对气场和彻底漠视构筑的、深不见底的鸿沟。刘幽竹踉跄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双手紧紧捂住依旧剧痛的后脑,身体蜷缩起来。梦境的碎片、身体的疼痛、现实的冰冷……还有眼前这个如同精密人偶般完美的室友带来的、无形的巨大压力……让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个冰冷透明的琥珀里,窒息,且孤立无援。空气,仿佛都因那个端坐的身影而冻结。
就在这时,那规律、冰冷、如同秒针切割时间的“沙沙”翻书声,毫无预兆地停止了。
刘幽竹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秦莺嫣那只翻动书页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精准、不容置疑的姿态,“啪”地一声,将面前那本厚重的烫金精装书稳稳合拢。书本闭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寂静的寝室里砸出清晰的回响。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用指尖极其细致地拂去书封上根本不存在的微尘。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然后,她才缓缓抬起头。
黑框眼镜后那双眼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平静无波地扫过寝室——或者说,扫过寝室的地板。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如同质检员在检查不合格的产品。
秦莺嫣的视线最终落在地板某处——大概是刘幽竹昨夜晕倒的位置附近——那里或许有极其细微的、因挣扎留下的痕迹,或者只是心理作用。
“个人卫生要注意。”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稳,却像淬了冰的金属,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她没有看刘幽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条客观存在的、需要被遵守的规则。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韵律感。她没有走向门口,而是径首走向床边挂着的、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温花学校校服。
就在她伸手取下校服外套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抬起了左手腕。手腕上那只设计简约却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腕表暴露在阳光下。她的目光落在表盘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上午的课,无故缺席,未请假。” 秦莺嫣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冰冷,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落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将校服外套穿上身。她的手指灵巧地扣上精致的纽扣,从领口第一颗开始,动作迅捷、没有丝毫多余。“按班规,扣操行分5分。” 扣分的话语如同宣读判决书,毫无转圜余地。
她扣好最后一颗纽扣,整理了一下本就无比平整的衣领。然后拿起配套的校裙,动作依旧流畅优雅地穿上,拉好侧链,抚平裙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带着一种强大的掌控力和效率。
刘幽竹僵在原地,扣分?缺席?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脑的剧痛和混乱的记忆让她甚至无法思考上午是几时几分!她想开口解释,但喉咙像被冻住,在秦莺嫣那冰冷强大的气场和不容置疑的陈述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秦莺嫣整理好校裙,微微侧身,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一个皮质硬壳文件夹。她打开文件夹,抽出一张印着温花学校抬头的空白信纸,又从笔筒里取出一支通体纯黑、线条冷硬的钢笔。她没有看刘幽竹,一边将纸笔放在刘幽竹床边那张堆着几本崭新课本、显得有些凌乱的书桌上,一边用那毫无波澜的冰冷声音继续下达指令:
“写三千字检讨。内容:无故旷课,寝室失仪。” 她的声音顿了顿,“两份。一份下午放学前交到杨老师办公室。另一份……” 她终于将目光转向刘幽竹,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交给我。”
“交给我”三个字,语气没有丝毫加重,却像无形的巨石,狠狠压在刘幽竹的心上。那不是在商量,不是在要求,而是在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秦莺嫣,有权力收取这份检讨,如同收取一份下属的报告。
说完,她“啪”地一声合上皮质文件夹,声音干脆利落,带着终结的意味。
最后,她走到寝室门口,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脚步停顿了一瞬。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刘幽竹,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如同程序设定般的提醒:
“去食堂吃饭,记得锁门。”
话音落下,她手腕微微用力。
“咔哒。”
门锁脆利落地打开,又在她身后被轻轻带上。那轻微的门锁闭合声,如同宣告着这场单方面指令的结束。
寝室里,又只剩下刘幽竹一个人。
阳光依旧明亮,空气却仿佛被彻底冻结。后脑的剧痛依旧在肆虐,但此刻更让她感到窒息的是秦莺嫣临走前留下的那几句话——冰冷的指令、不容置疑的扣分、三千字检讨、两份……以及那份如同面对空气般传达的、高高在上的漠然和掌控。
那份检讨书和钢笔,冰冷地躺在她的书桌上,像一份沉重的枷锁。秦莺嫣的气场并未随着她的离开而消散,反而如同冰冷的烟雾,弥漫在寝室的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刘幽竹,她所处的“位置”,以及那个如同精密人偶般完美的室友所拥有的、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和……绝对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