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值班室窗棂时，我抱着文件袋从走廊经过。
小车班虚掩的门缝里漏出细碎的交谈声，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窸窸窣窣。
好奇心作祟，我放缓脚步贴过去，模糊听见"转移""连夜部署"几个字眼。
春寒未散的走廊突然泛起凉意，手中的文件夹变得沉甸甸的——上个月才张灯结彩庆祝搬迁，如今这暗流涌动的对话，莫不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呦！这不是大车班的蔡师傅嘛，怎么有空过来我们小车班这了？"
一道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热络的男声突然从身后炸开，惊得我后颈汗毛瞬间竖起。
手中抱着的文件夹差点滑落，转身时撞见小车班老李铁塔般的身影堵在走廊拐角，古铜色的脸上笑意吟吟，工装口袋里还别着半支没抽完的烟。
掌心沁出的薄汗在牛皮纸文件上洇出深色痕迹，我干笑着挠了挠头。
余光瞥见虚掩的门内，几个司机正齐刷刷转头看向这边，先前议论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空气里浮动着诡异的凝滞感。
不会真被抓了个现行吧？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努力扯出个自然的笑容："呵呵，来了半年了，总听人说你们小车班热闹，想着过来串串门，又怕贸然打扰......"
"瞧你这话说的！"小车班班长老王不知何时从门里踱了出来，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我肩上，震得我踉跄半步。
他敞开的工装领口露出褪色的汗衫，胸前别着的车队徽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都是吃方向盘这碗饭的，大车小车不都西个轮子？咱们车队啊，就该像拧成一股绳的麻花，说什么见外话！快进来坐，茶水刚烧开！"
说着便揽着我的肩膀往屋里带，掌心里的温度透过布料烫得我后背发烫，走廊顶灯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心想着，“什么都是西个轮子，我那车可是前面两个轮子，后面西个轮子，六个轮子的大巴车！”
被拽进屋子的瞬间，我注意到墙角的收音机还在沙沙作响，播着晚间新闻。
几个司机迅速散去，有的低头擦车钥匙，有的假装整理工具包，刚才紧张的气氛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心想着不对劲，肯定有什么事是见不得光的。
"来，尝尝咱们小车班的茉莉花茶！"
老王变魔术似的从柜子里掏出个搪瓷缸，抓了把茶叶丢进去，开水冲下去的瞬间，浓郁的茶香混着氤氲热气扑面而来。
我端起茶缸，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却驱散不了心里的寒意——
他们转移话题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闲聊中，老王拍着我的肩膀，说起最近车队新到的几辆车，又抱怨起保养的繁琐。
其他人偶尔插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仿佛刚才的议论从未发生过。可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时，总感觉有人在刻意回避我的视线。
我注意到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份文件，小车班班长老王急忙挡住我想要窥探的视线。
班长随即开口道“蔡师傅，我们这边还有个会要开，我这边就不多留你了啊。”
临走时，老李塞给我一包烟："蔡师傅，以后常来！"
我接过烟，触感有些异常，低头一看，烟盒侧面被指甲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某种暗示。
回到宿舍，我拆开烟盒，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别打听，自保。"
窗外的月光照在字迹上，泛着冷白的光，我攥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突然意识到，这场看似平常的偶遇，或许早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夜风中的蝉鸣愈发刺耳，我将纸条就着烟头点燃，灰烬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窗外树影婆娑，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窥视。
翻出工具箱最底层的收音机，调到平时不听的频段，果然传来细微的杂音，像是某种加密信号在空气中震颤。
第二天出工，发现大车班的调度表被重新打乱。
我负责的线路是改道去城郊仓库装货，而那正是昨晚小车班司机们提到的“转移”方向。
装货时，仓库管理员多塞给我一个铁盒，压低声音说：“老王让带的。”
打开竟是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老照片——
十年前的车队合影里，老王身旁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胸前别着的徽章和今早广播里通缉的神秘组织标志如出一辙。
收车回队时，发现小车班的车库亮着灯。
透过窗户望去，老李正在往一辆吉普后备厢塞黑色箱子，金属碰撞声清脆异常。
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我的嘴，带着机油味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再看，命就没了。”
转头对上老张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往我口袋里塞了把车钥匙：“三点，西出口，别问为什么。”
凌晨两点五十九分，我握着那把冰凉的车钥匙站在西出口。
远处传来零星枪响，月光下，一辆布满泥点的越野车疾驰而来，车灯划破黑暗的瞬间，我看清副驾驶坐着的竟是本该出差的车队书记......
越野车在离我三米处急刹，扬起的尘土裹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书记摇下车窗，脸上有道新鲜的血痕，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上车！”
我当时都蒙了，心里狂震“卧蚕！这到底是怎么了？拍电影了？”
我还未及反应，后座的人猛地拽住我的胳膊，将我拖进车里。
“小蔡，对不住！现在没时间解释。”
车队书记猛踩油门，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但你既然看到了不该看的，就只能跟我们走。”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发现后视镜里，三辆黑色轿车正闪着诡异的蓝灯追来，车顶隐约可见金属枪管的轮廓。
“卧蚕！卧蚕啊！这下真的要死了！”我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刚才收了车，首接回宿舍睡觉多好。
颠簸中，老李从后排扔来一件防弹背心：“穿上！那些人是‘夜枭’，专干见不得光的买卖。”
“老王就是因为发现他们在车队走私军火，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拳头重重砸在座椅靠背上。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工装袖口沾着暗红血迹。
车拐进盘山公路时，一颗子弹擦着挡风玻璃飞过。
书记突然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在悬崖边擦出一串火星。
“抓紧！”他低吼着将车开进一个废弃矿洞。
“得！又进矿洞了，我怎么就跟矿洞这么有缘，动不动就钻洞里来了”我心里一阵无奈。
洞内漆黑一片，只有仪表盘的幽光照亮他紧绷的下颌：“小蔡，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们把这批证据送到省城，要么留在这里等死。”
洞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老李迅速掏出一把手枪，保险栓拉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摸到口袋里那张老照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在空旷的矿洞里回荡，像是某种命运的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