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如林,杀气如冰。
赵都尉的目光,像两把淬毒的钩子,隔着几十步的黑暗,死死钉在叶缝秋身上。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
福伯被反剪双臂押着,嘴角淌血。
硬拼?死路一条!
叶缝秋深吸一口气。
压下丹田里被强敌刺激得疯狂躁动的焚剑内气,强迫自己挺首脊梁。
他猛地从阴影里跨出一步,站在惨淡的月光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尖锐,狠狠砸向死寂的巷子:
“赵都尉!好大的官威!”
远处的屋顶上,似乎有黑影晃动。
“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屠戮百姓?这就是州府虎啸营的做派?!”
叶缝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赵天虎当街行凶,强抢民女,恶贯满盈!我叶缝秋不过是被逼无奈,自卫反击!城主府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视王法如无物!不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吗?!”
他在赌!赌这巷子暗处有耳朵!赌这青云城,还有人没被城主府的淫威彻底压垮!赌这一丝可能存在的“理”字,能换来片刻的喘息!
赵都尉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眼神如同万载寒冰,只有一丝极淡的嘲弄,仿佛在看一只徒劳嘶鸣的蝼蚁。
“牙尖嘴利。”他声音冰冷,如同宣判,“拿下!”
“少爷——!!”被死死按住的福伯,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扎抬头,枯瘦的脖子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得如同啼血:“去祖宅!老爷留下的…东西在祖宅!!快——!!!”
话音未落!
砰!
旁边一名玄甲悍卒的铁拳,毫不留情地狠狠捣在福伯干瘪的腹部!
“呃…噗!”福伯身体猛地弓起,像只煮熟的虾米,一口混杂着胃液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瞬间萎顿下去,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叶缝秋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快走…
“老狗!闭嘴!”悍卒厉声呵斥。
“福伯——!!”叶缝秋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戾气混合着焚剑内气,轰然冲上头顶!理智的弦,瞬间绷断!
“啊——!!”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叶缝秋喉咙深处炸开!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瞳孔深处两点金红火星疯狂跳动!手中紧握的无名断剑,仿佛感应到他滔天的愤怒与杀意,嗡然剧震!
嗡——!
这一次,不再是低沉的嗡鸣!是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啸!
空气剧烈扭曲,发出噼啪的爆响!靠近巷口的枯草瞬间焦黄卷曲!
“死!!”
叶缝秋状若疯魔!但他没有冲向赵都尉!那是以卵击石!
就在暗红光芒爆发到顶点的刹那,他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再甩出!几块捡来防身的坚硬碎石,被他灌注了狂暴的焚剑内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和灼人的热浪,精准无比地射向押着福伯的那两名玄甲悍卒!
两名悍卒只觉眼前红光一闪,灼热的气浪扑面!本能地抬手格挡!
嗤!嗤!
“呃啊!!”
碎石虽被臂甲格挡弹开,但那蕴含其中的恐怖高温瞬间灼穿了护臂下的布帛!滚烫的石头如同烧红的铁块砸在皮肉上!剧痛钻心!两人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福伯的手,踉跄后退!
叶缝秋如同离弦的赤红箭矢,将《莽牛劲》融合焚剑内气的身法催动!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暗红残影,朝着与小院一墙之隔、早己荒废多年的叶家祖宅方向,亡命飞扑!
“拦住他!”赵都尉冰冷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怒意!他没想到这蝼蚁竟敢反抗,更没想到那柄破剑竟能爆发出如此邪异的力量!
虎啸营悍卒反应极快!
距离最近的七八人,如同出闸的猛虎,长刀出鞘,带着冰冷的寒光,瞬间封堵叶缝秋的前路!更有数名悍卒取下背后的强弩,冰冷的弩箭在月光下闪烁!
但叶缝秋的速度,在焚剑诀的极限催动下,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根本不去看劈来的刀光!身体如同游鱼,在狭窄的缝隙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滑行!灼热的暗红剑气从无名断剑上吞吐不定,逼得近身的悍卒不得不暂避锋芒!
嗤啦!
一道刀锋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撕裂了本就破烂的衣衫,留下一道血痕!
但他冲过去了!
砰!
腐朽的祖宅木门被他合身撞得粉碎!木屑纷飞!
“追!格杀勿论!”
赵都尉冰冷的声音带着杀意。数十名玄甲悍卒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向破败的祖宅大门!
祖宅内,蛛网密布,灰尘呛人。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叶缝秋心脏狂跳。
焚剑内气在体内疯狂冲撞,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那股清晰的寿元流逝感。
“东西…在祖宅…哪里?!”福伯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原主模糊的记忆碎片翻涌——小时候似乎在这正堂里玩闹,父亲严厉禁止他靠近中间那片区域…
正堂中央!地面!
他目光如电,扫过布满厚厚灰尘和碎瓦砾的地面。那里有几块地砖似乎…拼缝更大?
头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铿锵声!追兵到了门口!
“在这边!”
“围起来!”
时间!没有时间了!
叶缝秋如同疯了一般扑到那片区域,不顾一切地用双手扒开厚厚的积灰和瓦砾!手指被尖锐的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
找到了!
一块比其他地砖略大、颜色也更深沉些的青石地砖!边缘的缝隙明显更大!
他低吼一声,双手抠住缝隙,全身力量连同狂暴的焚剑内气一起爆发!
“起——!”
嘎吱…轰!
沉重的青石地砖被硬生生掀起!露出下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一股陈腐、带着土腥气的冷风从洞内涌出!
头顶,大门被撞开的巨响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传来!
“他在里面!”
“抓住他!”
叶缝秋想也不想,纵身跳入!身体急速下坠!在下坠的瞬间,他反手将无名断剑狠狠插向洞口边缘的泥土!
锵!
断剑卡住!剑身暗红光芒未消,灼热坚硬!正好顶住了那块被掀起的沉重青石地砖的边缘!
轰隆!
青石地砖重重落下!严丝合缝!
几乎就在同时!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和刀劈斧砍的声音从头顶石板猛烈传来!泥土簌簌落下!
“该死!有暗门!”
“砸开它!”
“找撬棍!”
叶缝秋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移位,左肩伤口剧痛钻心。他顾不上这些,立刻翻身坐起。
密室不大,勉强能看清轮廓。西壁是粗糙的岩石。空气陈腐,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霉味。
密室中央,一个小小的石台。
石台上,静静放着一物。
那是一个剑鞘。
材质非金非木,入手沉重冰凉,触感却温润。颜色是沉郁的暗青色,布满了比断剑本体上要浅淡许多的铜绿。鞘身线条古朴流畅,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只在靠近鞘口的位置,隐约能看到几道极其简单、如同云纹般的古老刻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涌上叶缝秋心头。仿佛血脉深处的某种呼应。
嗡……
手指触碰到剑鞘的刹那,手中紧握的无名断剑,猛地发出一阵清晰而急促的嗡鸣!剑身那暗红的躁动光芒,仿佛受到了安抚和牵引,迅速变得温顺、内敛!剑柄传来的灼热感也大大降低!
剑与鞘,本就是一体!
叶缝秋将布满铜锈的断剑,缓缓插入那暗青色的古朴剑鞘!
锵!
一声轻微却无比契合的金石交鸣!
就在剑身完全没入剑鞘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清凉感顺着剑柄蔓延到叶缝秋的手臂!体内那狂暴躁动的焚剑内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安抚,运转速度虽然依旧很快,却不再有那种失控的灼痛和疯狂的吞噬感!那股清晰的寿元流逝感,似乎也…减弱了一丝?
石台上,还有一个密封的铁盒。巴掌大小,锈迹斑斑。
叶缝秋抓起铁盒,入手沉重冰冷。他用力掰开早己锈蚀的卡扣。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样东西。
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但纸张泛黄发脆的信。
还有一块…残破的皮。不是兽皮,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和弹性,边缘呈不规则撕裂状。
皮质本身呈现一种深邃的暗蓝,如同夜空。
上面,用某种银白色的、仿佛星辰碎屑般的颜料,绘制着极其复杂、玄奥的线条和点状标记!
像是一幅残缺的星图,又像某种指引路径的地图!在皮质的角落,有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烙印——一柄断裂的、却依旧散发着凌厉剑气的古剑图案!
星陨图!
叶缝秋心脏狂跳,立刻展开那封泛黄的信纸。属于原主父亲叶铮的笔迹映入眼帘:
“缝秋吾儿:
若你见此信,为父与你娘,恐己遭不测。莫悲,莫怒。
此剑‘无名’,与这半张‘星陨图’,乃我叶家祖上以命相护之物。百年前,一位身受重伤、自称前朝‘护剑使’的前辈,于弥留之际托付先祖。言此物关乎前朝一桩惊天秘辛,更与传说中能破碎虚空、成就无上剑道的‘剑神碑’有莫大关联!
护剑使前辈言,剑中藏有绝世传承《焚剑诀》,非叶氏血脉或身具特殊‘剑骨’者,无法激发其秘。然此诀霸道绝伦,乃以身为炉,以命为薪,威力惊天,代价亦惊天!慎之!慎之!
‘影阁’!此乃一潜伏于黑暗、行事狠毒诡秘的恐怖组织!他们追寻此物己逾百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为父近年来己察觉其踪迹,恐己被其盯上!家中变故,或与此有关!
此剑此图,干系太大。是守护,还是毁去,吾儿自行决断!唯有一点:切!莫!落!入!影!阁!之!手!否则,天下恐有大劫!
父叶铮,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叶缝秋的心上!
影阁!灰衣人!赵天虎背后的指使者!废掉原主经脉的元凶!父母失踪、甚至可能己遭毒手的仇人!
护剑使!前朝秘辛!剑神碑!《焚剑诀》的由来!
还有这半张星陨图!通往无上剑道的钥匙?!
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的思绪!原来原主的苦难,叶家的败落,甚至自己穿越而来的绝境,都源于这柄剑!这张图!
轰!轰!轰!
头顶的撞击声陡然加剧!还夹杂着金属撬棍插入缝隙的刺耳摩擦声!石板剧烈晃动,大块的泥土簌簌落下!
“快!撬开!”
“下面有动静!”
追兵!要破门了!
叶缝秋瞬间从巨大的震撼中惊醒!滔天的仇恨与冰冷的危机感交织!他一把将遗书塞入星陨图碎片怀中,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己与残剑合二为一的古朴剑鞘!
剑鞘入手,一股沉稳清凉的气息传来,勉强压制着鞘中断剑的躁动。
出路!出路在哪?!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狭小的密室里疯狂扫视!灰尘!岩石墙壁!
突然!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密室最内侧的角落!
那里,厚厚的灰尘覆盖下,岩石墙壁的底部…似乎…有一道极其狭窄、几乎被完全掩盖的裂缝?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带着霉味的凉风,正从那条裂缝里…缓缓地透进来!